编者按:当前,随着国民经济产业结构的调整升级,我国正由工业化阶段逐步迈入后工业化初期阶段。在这个过程中,大量的传统产业面临着巨大冲击,随之出现了大量废弃的工业遗存,如何处理这些遗存已经成为一个紧迫的时代问题。学者表示,加强对工业遗产保护利用的研究,能够促进城市功能更有效率且更好地转型,促进城市环境生态的改善和修复,这与建设美丽中国、生态文明的和谐社会目标相一致。
工业遗产:城市居民的群体记忆
刘军民
工业遗产在新类型文化遗产之中较受关注,是目前保护、展示与研究工作较为兴盛的一支。它直接反映了人类遗产观、价值观的再认知,对其理论与实践的研究也因此具有重要的学术和现实意义。在遗产可持续和合理利用领域,工业遗产也因为其先天优势迈出了较大的步伐,且诞生了大量引人关注的实践案例。
工业遗产保护起源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
工业遗产包括与工业密切相关的,能够为过去或仍在进行中的工业生产、原料提取、商品加工、作为工业基础设施的能源与交通设施等提供证据的遗址、群落、区域与景观,以及相关的机器、物品与档案等。
对于工业遗产的认定与保护活动,一般认为起源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的“工业考古学”,一些重要工业城市的专家学者意识到需要成立专门的学会,来研究和保护本城市工业发展史中的各种元素。
学术和实践两个领域的蓬勃发展反映了工业遗产这一门类本身所具备的显著价值与发展潜力。随着战后世界经济腾飞和文化运动的蓬勃发展,至20世纪70年代,初成体系的工业遗产保护理念逐渐形成,而其标志性事件便是1973年国际工业纪念物大会在英国乔治铁桥博物馆召开,以及1978年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委员会(TICCIH)的成立。虽然工业遗产相关研究起步并不算晚,但作为国际文化遗产领域的重要门类,对其进行集中研究和取得广泛共识则晚至世纪之交。这一阶段,世界各国在经过战后飞速发展期之后,面临着城市产业结构调整、工业门类更新换代等问题,大量厂房、工业基地等面临着废弃和拆除,而其中部分具有重要价值的工业遗产仍未得到充分的重视和研究,遭受了较大损失并引起了广泛关注。
面对严峻的现实以及工业遗产本身的重要价值,2006年,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ICOMOS)将该年4月18日“国际古迹遗址日”的主题定为“保护工业遗产”,并促成了世界范围的广泛关注与积极讨论,我国亦借此机会在无锡召开了“中国工业遗产保护论坛”,发布了《无锡建议》等一系列指导性文件与学术研究及理念推广文章。2012年,国际工业遗产保护委员会又通过了《亚洲工业遗产台北宣言》,针对亚洲工业遗产的历史与现状提出适应性的保护原则。
国内外工业遗产保护利用实践
理念的成型离不开实践的探索。工业遗产保护和再利用的具体案例比成型的理论更早和更广泛地吸引了人们的注意。作为第一届国际工业纪念物大会召开地的英国乔治铁桥博物馆群,位于铁桥峡谷工业旧址,占地约10平方公里,包括10处工业纪念地和博物馆、285处保护工业建筑,并将整片区域作为整体工业景观进行保护和展示。该博物馆是英国重要的旅游观光地之一,通过多年来的生态环境修复与遗址保护,每年吸引超过30万名国内外游客的游憩访问。
除了作为博物馆使用以外,城市工业遗产建筑及建筑群落独有的核心区位、宽阔空间和庞大体积的特征,以及在原有功能衰落后带来的相对低廉地价,使其更容易与文化创意及艺术行业联姻。位于世界最著名美术馆前列的法国奥塞美术馆与英国泰特现代艺术馆,便分别由城市核心区的旧火车站与发电厂改建而来。而更具有代表性意义的是美国曼哈顿苏荷区的工业遗产再利用。苏荷区在二战前本是著名的传统工业区,在经济大萧条之后因工厂搬迁,闲置了大量厂房和仓库,由于区域社会经济条件恶化,地价低廉,吸引了一批艺术家对其内部空间进行整理后作为艺术创作、作品展示和交流聚会的场所,由此形成了著名的“苏荷模式”。
在国内,较为著名的工业遗产文化创意园区有北京798、上海苏州河、广州红专厂等,而在上述取得成功的先行者运作模式和运营理念影响下,各地方自行规划组织了类似的项目,如西安纺织城艺术区和大华纱厂“大华·1935”等。
构成城市居民不可缺少的一段历史
过去两个世纪以来,人类共同见证并深受其影响的全球工业化进程已成为人类历史的一个重要阶段,这一发展阶段的遗产对当代世界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对于城市来说,工业遗产的重要意义有以下三点。
第一,工业遗产是城市居民正在消亡褪色的群体记忆。一部分伴随着城市现代化发展而诞生并兴盛的工业城市,随着“退二进三”等城市功能的重新规划,一些老工业区逐渐走上了衰亡消退之路,这是一种自然的过程。然而,工业实体的消亡不意味着其对于本地区、全国乃至世界的意义随之烟消云散。相反,正是因为工业遗产见证了与本地发展息息相关的大量历史、社会、科技、经济及审美因素,本身构成了城市以及城市居民不可缺少的一段历史,因此对其保护并合理地再利用是城市管理者和继承者的责任。
第二,工业化与现代城市规划及发展具有内在联系,并对现代城市生态的形成具有重要意义。随着新世纪城市功能的进一步转型,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还将进一步变化,那么如何通过规划使人与人之间关系更加和谐、更加具有建设性,无疑需要从前一次转型的遗存中吸取经验教训,并将其作为文明成果来进行保护、展示。
第三,工业体验是城市文化中重要的组成部分,工业文明中的人类想象力和创造力应当传承给下一代。工业遗产保护同样要求真实性、完整性以及原址保护,鼓励建立详尽的记录档案并开放以供研究。在适当的保护措施下,通过原有工业功能维持,改造性合理利用,博物馆、艺术馆、体验馆建设等方式,发挥其教育、文化、游憩体验功能。
(作者单位:西北大学文化遗产学院)
我国城市工业遗产的现状与前景
肖建莉
城市工业遗产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科学价值和艺术价值,其留存的历史信息,反映了城市的经济社会发展过程,见证了城市在工业时代的辉煌,丰富了城市景观,延续了城市文化。而在提倡绿色建筑、生态城市的今天,拆平重建的开发模式已经越来越背离生态绿色的环保理念,城市工业遗产的经济价值也不容小视,成为具有独特魅力的城市吸引点。
我国的城市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呈现四种类型
2006年4月18日,在无锡召开了中国工业遗产保护论坛,并通过了《无锡建议》,认为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各阶段的近现代化工业建设,都见证了近现代中国经济社会的变革与发展,是各具特色的城市工业遗产。《无锡建议》标志着我国开启了城市工业遗产保护及再利用的研究和实践的新阶段。北京的798工厂区,上海的M50(原上海春明粗纺厂)、8号桥(原上海汽车制动器公司)等创意产业园区,无锡中国泥人博物馆(原无锡泥人厂)……城市工业遗产保护与利用已经成为城市亮点。
我国的城市工业遗产保护和利用呈现出以下几种类型。
第一,与创意产业结合的创意产业园区模式。这是最被认可的保护和再利用模式,由于创意产业园区功能比较复合,艺术创作、多媒体制作和小型餐饮等进入门槛低,容易集聚人气,而且工业遗产建筑体量一般比较大,能够提供给艺术家更易使用的空间,且能激发建筑师的创新思维,对于使用者来说也更具吸引力。从保护的角度来看,艺术家一般会尽可能地保留原有的工业遗产建(构)筑物,甚至一些生产设备也被原样保留下来,符合最大限度保留的保护原则。
第二,与艺术展示相结合的博物馆模式。艺术展示需要有个性的空间,而工业遗产则能够恰到好处地提供这样的空间。如利用原上钢十厂改造的“红坊”上海雕塑艺术中心,利用原无锡泥人厂改造的无锡中国泥人博物馆等都获得了很大的成功。
第三,与商业、办公相结合的商业商务模式。工业遗产具有更广泛的利用空间,而产业的升级,从传统工业向商业、办公等现代服务业转型,则完美地实现了在同一空间下的功能转换。如原上海汽车制动器公司改造而成的上海8号桥创意园区、原上海工部局屠宰场改造而成的1933老场坊,成为新的具有商业、商务功能的城中热点。
第四,与景观相结合的公园模式。如原粤中造船厂改造而成的中山岐江公园、上海世博园后滩公园等,货运铁轨、站场、钢厂车间等工业遗产元素为公园提供了独一无二的景观。
虽然我国的工业遗产再利用看上去很美,但还是存在诸多的问题。首先是保护的问题,在工业遗产保护10多年来的实践中,被拆除的远比保护的多;其次,再利用的模式还是比较单一,博物馆式的静态保护其受众毕竟是有限的,而创意产业园要真正地具有“创意”;最后是产权问题,工业遗产再利用是城市产业“退二进三”进程的体现,但现行的土地使用制度使这种模式的产权难以转让。
实现工业遗产保护与社会经济发展同步协调
如何真正实现对工业遗产的保护和合理再利用?首先,要进行工业遗产普查,分类分级进行保护。由于工业遗产类型众多,现存状况也参差不一,需要详尽的普查和调研,分类分级制定保护方法。
其次,实现保护和利用的制度化,工业遗产的保护可以说是从艺术家和建筑师的个人行为开始的,具有很大的随意性,因此需要使工业遗产保护制度化,并与现行的文物和历史文化名城保护制度相结合。
再次,鼓励利用的多元化。创意无极限,多元化的利用模式会为工业遗产保护增添更大的魅力,从而促使保护工作有更扎实的社会基础。
最后,提倡“适应性再利用”,使之成为现代城市的有机组成部分。适当的用途会使遗产最大限度地保存并再现其活力,对最重要的结构的改变降低到最大限度并使这种改变是可逆的,而没有从实质意义上消减遗产的文化意义。而且,通过工业遗产再利用与现代城市发展相结合,将其融入城市功能中,能够重现遗产价值,与现代城市一体化发展。
总之,应该形成经济发展、城市功能、生态环境相适应的保护和利用模式,做到工业遗产保护和社会经济发展的平衡互动、和谐共存。既要保护好工业遗产,保护工业遗产对城市长期发展的必要性和不可替代性,又要尽可能发挥工业遗产的现实价值,通过遗产再利用时体现出的独特性和新的活力,使全社会认识到工业遗产的魅力和吸引力,实现城市工业遗产保护与社会经济发展的同步协调。
(作者单位: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公众理解是最可靠的工业遗产保护方法
本报记者 李永杰
从广州的城市新中心海心沙出发,沿着珠江一路向东,大约7公里后就来到了闻名岭南的“广州红专厂/艺术与设计工厂”。一排排粗糙的旧式红砖厂房,偶尔还有斑驳的黄泥墙壁闪现,其间的空地上时而有不知名的野草冒将出来,与那些散落其中的葱绿榕树相得益彰,像一幅现代水彩画。在落日的余晖中,这个场景颇有时光沧桑的意味。
参与红专厂设计的规划师齐胜利曾表示,“即使现在看到这个厂房,依然感觉很有特色,房子都是用红砖垒的,环境也保持得很好,五六十年树龄的大树很多。无论是环境,还是建筑的设计和建材,都能让你感觉到一种历史和文化的存在。那些年代的建筑更能让人唤起有故事的感觉和探求的欲望,更有利于创作。”
红专厂沿用建于1956年中国最大的罐头厂——广州罐头厂,将废弃生产车间改造成LOFT,既时尚又能给予无限灵感,它散发着辉煌的城市文化历史气息,是城市发展的烙印。
随着城市的不断发展和产业布局调整,大批老工厂从广州城区退出或关闭,为这个城市留下了一座座具有岭南特色的工业建筑。这其中,有的工厂保留了原来的厂房,通过改造利用,成为一个个富有创意的文化创意园,如红专厂;有的如动感小西关和太古仓,如今都变成了酒吧、电影院、餐厅,是广州人娱乐休闲的好去处;有的则是将仓库改作篮球场、羽毛球场;还有的旧厂房现在已被改造成了年轻人热捧的青年旅店。
近年来,工业遗产的保护和再利用日渐被广州市民所了解,民众也积极地参与其中。华南理工大学建筑学院刘晖认为,工业遗产是广义的文化遗产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具有不同于民用建筑的独特价值。民用建筑的价值可以通过精美的装饰艺术和社会历史事件等展示,容易被公众理解和认同;而工业生产的专业性和技术性,使得工业遗产的独特价值更多体现在选址布局、生产工艺、特殊功能和结构形式等方面,这些都需要经过研究和阐释,才能为公众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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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业遗产包括具有历史、技术、社会、建筑或科学价值的工业文化遗迹,包括建筑和机械,厂房,生产作坊和工厂,矿场以及加工提炼遗址,仓库货栈,生产、转移和使用的场所,交通运输及其基础设施,以及用于居住、宗教崇拜或教育等和工业相关的社会活动场所。”这是《下塔吉尔宪章》中阐述的工业遗产定义,它是在工业化的发展过程中留存的物质文化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总和。
长期以来,人们习惯于把农业社会时代那些历史悠久的文化遗存作为文化遗产悉心加以保护,而对于近现代重要史迹及代表性建筑的保护则重视不够,特别是其中的工业遗产更少得到人们的认同和保护,其价值尚未得到广泛认可。目前,世界各地的工业遗产正面临着毁坏和遗弃以及掠夺式开发导致的严重威胁。
在最早提出工业遗产保护的老牌工业大国英国,其工业遗产不仅种类丰富,而且创造了众多再利用的范例,厂房、仓库既可以改造为博物馆、美术馆(如享誉全球的泰特展览馆系列就是利用废弃的码头区仓库、煤气站、发电厂改造而成),也可变身为学校、公寓、高档旅馆、休闲中心等。这些改造后的厂房、仓库不仅展示了独特的历史情调、高大空间的适应性,还比新建节省了成本,成为地区性的文化地标。
德国鲁尔工业区将工业遗产视作旅游资源,经过10多年的摸索,从零星景点的独立开发到区域性统一开发,工业旅游已成为鲁尔区的新时尚。
(本报记者 李永杰/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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