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沙像(本图由广东江门陈白沙纪念馆提供)
15世纪末至16世纪末的百年间,是岭南儒学史上天才学人成群结队到来的时代。丘浚、陈献章、湛若水、黄佐、霍韬、方献夫、薛侃等皆处于此时。其中尤以陈献章(1428—1500年)开创的白沙学派影响最大、流传最广,经其高弟湛若水阐扬光大后,成为与王阳明的“浙宗”相颉颃的“广宗”。疏解陈白沙在《复赵提学》信中自述的为学经历,便可了解白沙学说的形成过程及其要义。
仆年二十七,始发愤从吴聘君学,其于古圣贤垂训之书,盖无所不讲,然未知入处。
明初理学家不敢或不愿越雷池半步的情形,同样适用于“一禀宋人成说”的名儒康斋先生吴与弼(即吴聘君)。陈白沙曾师从吴康斋。康斋勉励他从事“全其大”和“立乎己”的身心之学。当时白沙产生了翻江倒海式的思想震荡:“觉今是而昨非,取向所汩没而支离者,洗之以长风,荡之以大波,惴惴焉惟恐其苗之复长也。”不过,白沙在康斋处虽受到剧烈思想冲击,于古圣贤之书也“无所不讲”,但对其成学而言却只做了减法,没做成加法,正面建树几乎为零,白沙对于具体的作圣之功仍然没有心得,故半年后就返回家乡,独自从事圣人之学。
比归白沙,杜门不出,专求所以用力之方,既无师友指引,惟日靠书册寻之,忘寐忘食,如是者亦累年,而卒未得焉。所谓未得,谓吾此心与此理未有凑泊吻合处也。
“尧舜之前,何书可读?”尧舜以前无书可读,却无妨于他们成为伟大的圣贤,说明读书并非成圣成贤的必要途径。白沙数年废寝忘食地勤学苦读,却始终觉得自己心中所思所想与圣贤书中所说不能吻合无间。
于是舍彼之繁,求吾之约,惟在静坐。久之,然后见吾此心之体,隐然呈露,常若有物,日用间种种应酬,随吾所欲,如马之御衔勒也;体认物理,稽诸圣训,各有头绪来历,如水之有源委也。于是涣然自信曰:“作圣之功,其在兹乎!”
这才是白沙真正闻名于世的理学创见,即从静坐中养出端倪的方法论,以及由此而悟得“学宗自然,而要归于自得”的境界论。所谓“舍彼之繁”,是指舍弃朱子读书穷理之途,而专求于静坐,通过非逻辑的、自我内省的方法,从静坐中体验心的本体。套在马嘴上的衔勒是用来驾驭马的行动的,白沙以此比喻意识的主宰。获得心体呈露的体验,就如同在日用伦常之中掌握了驾驭意识活动的主宰,自然也就无往而不利了。
由自然归于自得的境界论,是指心灵在不受牵制拘束的、自由自在的状态下,充分扩充主观自我意识,寻求此心与此理的吻合无间。所谓“自得”,是指“不累于外物,不累于耳目,不累于造次颠沛,鸢飞鱼跃,其机在我”的精神状态,充满了浪漫主义式的追求孔颜之乐的理学洒落派情怀。
这套自得之学的要义,其实是一种强烈追求个人主体意识的认知。为学贵于自得,而自得之学从不以举业和仕进累心开始,由自然持久而成;自得之学可以让人控制自己的心体,从容得体地应对一切事物;学有自得的体现是人与万物一体的襟怀,而无欲才能无私,无私才能人物一视同仁而不为外物所累。
有学于仆者,辄教之静坐,盖以吾所经历,粗有实效者告之。
自得之学主要不是靠师友指引或从书籍中求得,通过静坐获得个人的内心体验才是关键。因此白沙主要采用从静坐中养出端倪来指点从学者,读书则需要在保持高度自我主体意识的情形下为之:“盖以我而观书,随处得益;以书博我,则释卷而茫然。”正如陆象山的名句:“学苟知本,《六经》皆我注脚。”
(作者单位:中山大学历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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