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显祖像  资料图片

　　汤显祖在万历十九年被贬至广东雷州半岛的徐闻任典史，万历二十二年春天北返临川老家，后任浙江遂昌县令。但由于文献记载不明确，汤显祖自己的诗文也含糊其辞，致使汤显祖在徐闻典史任上的时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说法一：汤显祖在万历十九年十一月到达徐闻，万历二十年春离开徐闻，前后算起来不足半年，以徐朔方《汤显祖年谱》和《汤显祖全集》为代表。

　　说法二：黄文锡、吴凤雏《汤显祖传》认为，“显祖在徐闻只有短短一年的时间”。

　　说法三：龚重谟《汤显祖研究与辑佚》认为，汤显祖在徐闻“时间虽是‘六月一息’，还包括进入岭南旅途往返时间在内，实际上在徐闻活动仅为三四个月罢了”，还有王小岩博士《汤显祖贬徐闻与诗文、戏曲创作》认为，汤“在徐闻的时间不过一个多月”。

　　解读《寄傅太常》信

　　龚重谟先生之所以认为汤显祖被贬徐闻典史“六月一息”，又说“实际上在徐闻活动仅为三四个月罢了”，主要是对汤显祖《寄傅太常》的一封信的解读。兹引录如下：

　　委清署而游瘴海，秋去春归，有似旧巢之燕；六月一息，无异垂天之云也。……正弟闲居不如人耳，乃如来教，又忽不自知其不如人也。

　　那么，这位傅太常是谁？汤显祖的交游很多，是傅好礼、傅新德还是傅作雨？

　　先看傅好礼，《明史》卷237有传：“傅好礼，……召进光禄少卿，改太常。”傅好礼任光禄少卿改太常，是在北京，可排除。再看傅新德，山西定襄人。傅新德没有任过太常卿，而官终国子祭酒，也可排除。最后看傅作雨。《神宗实录》卷271：“万历二十二年三月己卯朔，……甲午升南京光禄寺卿傅作雨为南京太常寺卿。”这里记载很明确，傅作雨在万历二十二年三月（甲午）十六日，任南京太常寺卿。

　　可见，汤显祖这封信中的傅太常就是傅作雨。汤显祖这封信的写作时间应该在万历二十二年三月十六日之后，而不能是“万历二十年壬辰，徐闻新归。家居”，此其一。汤显祖称自己是“闲居之人”就是归居林下。即使是“徐闻新归”、“家居”，汤显祖还是徐闻典史，也不是“闲居之人”；更何况将要量移遂昌当县令呢？此其二。傅作雨任南京太常卿，是在万历二十二年三月十六日。汤显祖这封信当写于从遂昌令弃官家居临川之后的万历二十七年之后，此其三。

■图为徐闻贵生书院。该书院由汤显祖于明万历十九年（1591）创建。

　　关于“去以六月息者也”，王力先生《古代汉语》注解说，“鹏用六个月的时间离开北海飞，到达南海才休息”。汤显祖这里的“六月一息”，就是“大风一阵”，根本不是六个月，而是比喻自己像乘着阳气盛的六月（夏历四月）大风贬谪到南海的徐闻去的，不能因此坐实汤显祖在徐闻“六个月”。

　　汤显祖和万国钦、饶伸的被贬

　　万历十七年二月初七，大学士王锡爵之子王衡复试举人。时任刑部云南司主事饶伸，上疏弹劾大学士王锡爵，万历皇帝怒饶伸出位妄言，送镇抚司究问。二月十三日，兵科给事中胡汝宁劾高桂、饶伸。二月十九日，“饶伸革职为民”。万历十八年九月初三，“山西道御史万国钦劾首辅申时行，谪剑州判官。”万历十九年四月二十五日，汤显祖上《论科臣辅臣疏》，被贬为徐闻典史。饶伸被革职为民和万国钦被贬谪剑州判官，是经过万历皇帝特贬的，汤显祖也是经过万历皇帝特贬的。饶伸和万国钦的被革职和被贬，比汤显祖早两三年，万历皇帝以特贬，不宜迁；同样经过万历皇帝特贬徐闻典史添注的汤显祖，到万历二十年三月，还不到十个月，汤显祖既不可能被量移，也不可能回老家临川。

　　汤显祖知道，被贬徐闻不是一年半载的事。樊玉衡和汤显祖同年进士，樊万历二十六年充军雷州，汤显祖在万历二十七年春《和樊钦之度岭》诗中有“应过放逐三年苦，每见天池六月飞”来劝说樊。如果说这里的三年是间接证明贬官或充军的时间的话，那么汤显祖《答李郴州乞雨苏仙有感，因忆与高太仆谢友可吴拾之夜游，时谪徐闻，不得过郴为恨耳》“三春倏别情何切，千里传书得面谈”，“三春倏别”就是说忽然三年过去了，就是汤显祖在徐闻三年的直接证明。

　　现存光绪《遂昌县志》卷之四《祠祀·遗爱祠》条下有“邑人王梦篆”纪念汤显祖的诗。诗曰：“临川才子孰追攀，飞舄无心到此间。一代词名传玉茗，三年吏隐赋刀还。……”“三年吏隐”，就是指汤显祖被贬徐闻典史是三年时间。

　　一首诗和一封信

　　汤显祖有诗《阳江避热入海，至涠洲，夜看珠池作，寄郭廉州》：

　　春县城犹热，高州海似凉。地倾雷转侧，天入斗微茫。薄梦游空影，浮生出大荒。乌艚藏黑鬼，竹节向龙王。日射涠洲郭，风斜别岛洋。交池悬宝藏，长夜发珠光。闪闪星河白，盈盈烟雾黄。气如虹玉迥，影似烛银长。为映吴梅福，回看汉孟尝。弄鮹殊有泣，盘露滴君裳。

　　这首诗提到的郭廉州，是汤显祖的同年进士郭廷良。有文献表明，郭廷良万历二十年任廉州知府。汤显祖不可能在万历十九年就知道郭廷良任廉州知府，也不会把自己的同年进士郭廷良任没任廉州知府搞错，那么就一定是别人搞错了。“廉州知府郭廷良任贵州副使。”是万历二十三年五月初四。这说明郭廷良任知府三年考满后，升贵州副使。从而证明郭廷良是在万历二十年五月任廉州知府的。郭廷良接到任命即刻赴任，至少也要两个月时间。郭廷良最快也要到该年七月到达廉州。那么汤显祖这首诗应该写于万历二十一年春。因此汤显祖此时还在徐闻典史任上。

　　汤显祖任遂昌令后，写给《谢陈玉壘相公》说：“阁下会昌启运，大录凝祥。……三年待罪，尔庭身素食之惭；一念好贤，王室世衮衣之敬。”这里的“三年待罪”，就是汤显祖自己在徐闻任典史三年的又一铁证。

　　汤显祖在“徐闻一年不到”、“六个月”、“三四个月”的说法，造成了汤显祖在徐闻活动轨迹的混乱。实际上，汤显祖万历十九年十月下旬到达徐闻任典史，到万历二十二年年初，离开徐闻回到临川老家。这样看来，汤显祖在徐闻整整两年多。要是从汤显祖万历十九年五月被贬徐闻典史，到万历二十二年三月任遂昌令止，汤显祖任徐闻典史的时间就接近三年，精确地说是两年零十个月。

　　（作者单位：广东海洋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