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学术思想流变(一)
2013年06月25日 09:49 来源:《人文岭南》2013年1月25日第25期 作者:周伟民

 

 

五公祠 

 

  新中国成立前的海南岛,由于政治、交通等多种因素影响,经济落后,学术思想起步也晚。唐宋元至明初,中原学术思想长期影响海南。明清及民国,海南学术逐渐显现出独特品格,走出了学术上的“海南道路”。

 

  “向中原化”与“去中原化”论争

 

  海南岛自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归入中国版图,到汉元帝初元三年(前46)罢弃。后来隋朝利用冼夫人在政治上的崇高威望,以优抚策略控制海南岛,大业六年(610),中央政权重新管辖海南岛。这中间的几百年,海南岛因脱离中央政权而处于民为主体的状态。

 

  黎族是海南岛的先住民,早就在海南岛上繁衍生息。而自殷周时代(约为前500年)从广西、广东南部迁入的临高语族群,在海南岛北部——即东起今文昌市以西、南起今琼海市博鳌镇至儋州市南丰镇以北、西起南丰镇至光村镇以东的一大片自南向北倾斜的丘陵、平原地带生活。自公元前500年左右到隋大业六年的1100多年中,黎族居岛西南、临高语族群居岛东北,相安无事,各自发展。这两个族群都有各自固有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体系,也有自己独特的历史传统、语言、信仰和民俗。

 

  直到隋唐时期,黎族和临高语族群除了被逼反抗的短暂时段外,基本上是“民为主体”的社会。隋大业六年“更开置珠崖郡”后,海南岛的黎族和临高语族群开始缴纳赋税和服劳役,海南因此出现了长时间的老百姓与官府之间的“去中原化”与“向中原化”的论争。

 

  “去中原化”就是维持原先1000多年的“民为主体”的和谐社会;“向中原化”就是重新回归到汉王朝中央政权对海南严厉控制的官治社会。这场争论最终因唐中叶到宋代大批贬官的到来而有了明显偏向。被贬官员们都是身处海南而心向中原,宰相李德裕的诗句“独上高楼望帝京”(《望阙亭》)就是典型。当时,官方文化处于强势,官员们又懂得操作,加上宋以后临高语族群聚居地的土地肥沃、交通方便,吸引了福建等地的汉人迁入。至此,海南岛思想文化上的这场争论以“去中原化”的失败告终。

 

 

 
赵孟頫绘苏轼像

 

  唐宋贬官带来中原学术

 

  唐以前,海南也有过零星的学术著述,如晋代盖泓编纂《珠崖传》1卷,后散佚,书和作者始末都不详。唐宋两代贬官带来中原学术,开启了海南学术之门,影响深远。

 

  唐、宋时,最高统治者认为海南岛是贬谪“罪在难赦”的“罪徒”最理想的地方。因为这里“俾黜遐荒”,孤悬海外,文化落后,生活条件极其恶劣,又有骇人听闻的瘴疫和叛服无常的“蛮夷”。这种条件可以让“罪徒”们“历艰难而思咎”。据不完全统计,唐代被贬到海南岛的官员,宰相级的有14位,其他各级总数约有70多位,宋代则不下80位。这些人都在中原地区受过极其严格的学术训练,是当时学术文化界出类拔萃的佼佼者。

 

  贬官们通过自己的教育工作和撰著实践,使中原学术文化在海南打下坚实的基础。唐代的王义方、韦执谊,宋代的苏轼父子和“五公”等,都对中原学术文化在海南的传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王义方聚徒教授之余,撰著《笔海》10卷,又有文集10卷。韦执谊在海南著《规谱》,流传于世。至于苏轼的诗文创作、教书育人、移风易俗的实践,史有明文。

 

  苏轼第三子苏过(1072—1123)在海南三年,通过实地调查研究及与黎人交朋友,写出了有划时代意义的《论海南黎事书》,明确触及历代统治者在海南治理中一个最为敏感的话题——汉黎关系,主张黎族人应该“民族自治”,朝廷各级官吏如果触犯了黎族人民的利益,要严加惩处。这篇政论以一个中原知识分子清醒的政治眼光,提出如何对待黎族,这在学术发展史上不可低估。

 

  中原学术之源之所以在海南得以传承而成为“海南流”,是因为授、受双方都有相同的内在需求。不过,唐宋乃至元代,海南固有的学术文化因子都被中原学术文化过滤干净,从处于边缘的、次要的地位最后被淘汰出局,海南的学术文化在这个历史阶段,变得坚硬且单一。

 

  海南学术初露本土化曙光

 

  南宋的白玉蟾是海南本土文化的代表。他天资聪敏,自小即习儒家经典,背诵九经,能诗赋;16岁时外出求仙学道。传说他在海南岛黎母山中遇仙人,授他洞元雷法,后养真于儋州松林岭。他得北宋张伯端(984—1082)南宗内丹修炼法真传,后道行熟练,踏遍江湖,名满天下。

 

  白玉蟾才华洋溢,诗词书画俱佳,有诗文集《武夷集》、《上清集》、《玉隆集》等传世。他创立南宗教团等教派,并把佛教禅宗道理与天人合一学说相结合,将道教的“元神”说从理论上加以深化,并因此启迪了后来的气功学说。他还规范道教教规,严格道教教制。白玉蟾虽然一生云游四方,但对海南本土的怀念让他的学术也显露出本土的端倪。他有《华阳吟》三十首等诗抒发他心灵世界中对海南本土的眷恋。诗云:

  家在琼崖万里游,此身往来似孤舟。

  夜来梦趁西风去,目断家山空泪流。

  又云:

  海南一片水云天,望眼生花已十年。

  忽一二时回首处,西风夕照咽悲蝉。

  如果说白玉蟾是以形象思维的方式折射出心灵深处的本土化追求,那么,明代海南人丘濬则直接以理论方式表现出学术本土化的倾向。

 

  丘濬长期在京任高职,但一生都与故土海南保持着密切的人事关系。丘濬同众多游宦京都的海南籍官员和任职海南的官员有诗文往还,其《送乡友富川韦知县序》中就引用了乡人的话,说他“凡吾同郡之土,出自学校,谒选天官者,拜命之时,吾子皆有文赠之”。在丘濬的文集中还可以见到不少应“乡人”之请而作的赠文。其中,最典型的是他应儋州人符节的请求而作的《世引堂记》。符节本可以进太学而后以在职年岁为准不断升迁,但却选择了“舍己之所业”回到家乡,“以缔先世之所基”。对此,丘濬在文中予以肯定,他还鼓励符节回到家乡“宜稼于田”,世世代代地“父子相继”。联系到丘濬与本土的人事关系可以看出,《世引堂记》反映了他的学术本土化倾向。

 

  更明显地显示海南学术本土化曙光的是明代邢宥的《湄丘草堂记》。正如他的“同年友”刘吉所言,这篇文章是邢宥借“以自见”并进而要求海南的学术文化的精神都应该如此,代表了海南人的生活情趣和精神风貌。

 

  (作者单位: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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