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人也称白马藏人,主要分布在甘肃省文县和四川省平武县、九寨沟县一带,人口约1.6万人。新中国成立初期,白马人被定名为藏族,主要根据是他们与松藩、虎牙等藏民生活区毗邻。近年来,学界对白马人的族源众说纷纭。笔者认为这一问题尚有讨论余地,现借助费孝通先生提出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论,结合历史文献、白马人的语言和生活等资料,就该族群的来源申说一二。
白马氐族是白马人最早的祖先
从先秦至清代文献的相关内容可以看出,历代史家对氐族的认识有一个由模糊而清晰、由笼统到具体的过程。先秦史籍均将“氐羌”合称,这是认识模糊、笼统的阶段。例如,《诗经·商颂》曰:“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竹书纪年》载“氐羌来宾”,说明在这个阶段氐、羌从族群上不易区分。当今学者认为,虽然“氐羌”是一个共同的先祖,但仍有一定区别。古氐族分布于甘肃中南部的渭水、西汉水、白龙江流域,而古羌族分布在青海东部的河曲及其以西、以北等地。氐族以农业为主、牧业为辅,羌族则基本从事牧业。
魏晋以后,史籍逐渐出现氐、羌分称,这是史家对氐人的认识逐渐深化明晰的结果,有两个主要原因:一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氐人经济文化的强大引起中原汉人的关注。例如,前秦苻坚的氐族集团曾有过叱咤风云的辉煌,陇南氐人曾先后建立仇池、武都、武兴、阴平四个地方政权。二是氐人在政治制度及文化上与中原关系密切,已明显受到中原汉人的影响。在政治制度方面,氐人“各有王侯,受中国(指中原王朝)拜封”,陇南前后建立的氐族四“国”,都先后受到南朝和北朝的“拜封”,在军事上多次为南朝或北朝所用。
魏晋以后,史籍不仅将氐、羌分述,而且对氐人集中生活的地域和不同群体记载得更加具体。《北史·氐传》云:“氐者,西夷之别种,号曰白马……秦汉以来,世居岐陇以南,汉川以西,自立豪帅……自济、渭抵于巴蜀,种类实繁,或谓之白氐,或谓之故氐,各有王侯,受中国(指中原王朝)拜封。”乾隆《甘肃通志》卷六《山川·直隶秦州》“文县”条有如下记载:“白水江,在城南……民居水上者为白水氐。”
通过上述史籍可以确知,在今甘肃省陇南地区文县等地的历史上,曾有一个主体民族为氐族的漫长阶段。白氐、白马、白马氐、白水氐等部族名称的反复出现,足以证明白马氐族是白马人最早的祖先。
白马人受汉藏影响颇深
氐人主要从事农耕,居住区域比较固定,而且比较靠近农业文明较高的中原地区,向中原学习的机会较多。为了巩固政权,氐族统治者需要仰仗中原王朝,故而一直倡导学习汉族文化,从而促进了氐族的汉化过程。早在三国时期,这个过程就已显现出来。《三国志》引《魏略·西戎传》云:“氐人有王,所从来久矣……其俗、语不与中国(中原)同,及羌杂胡同,各自有姓,姓如中国之姓矣……多知中国语,由与中国错居故也。其自还种落间,则自氐语。”隋唐以后,因氐族政权不复存在,保护本民族习俗和语言的强力作用消失,氐族加速了与汉族融合的进程。明代以后,汉族成为陇南的主体民族,氐族与汉族融合的速度进一步加快。清雍正时期实行“改土归流”,居住在川区平地的许多氐人(熟番)融入汉族之中。
至于白马氐人何时开始与藏族融合,唐代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从公元762年吐蕃占领河陇地区,到北宋大将王韶收复该地,吐蕃先后经略河陇达三百余年。这一时期,吐蕃与当地的吐谷浑、党项、羌等民族融合为藏族。吐蕃率领被征服的吐谷浑、党项以及随吐蕃东进的温末等,进入陇南地区,与当地羌、氐民族聚居融合,形成陇南藏族。藏族对陇南地区进行了长期稳定的统治,直接推动了白马人与藏人的交往和联系,白马人进入“蕃化”(“藏化”)时期。《宋史·兵志·马政》云:“宋初,市马惟河东、陕西、川峡三路,招马惟吐蕃、回纥、党项、藏牙族,白马、鼻家、保家、名市族诸蕃。”《宋史》撰修于元朝末年,主要材料是宋代的国史、实录等书,表明宋代已经将白马氐人视为“蕃”人。这至少说明,白马人此时在族群认同上与汉人远、与藏人近。直至今天,在白马人的语言中,近半数语词与藏语相同,与他处藏民基本可以进行交流,这与上述论断基本吻合。
独立性世承不绝
虽然白马氐人长期与汉藏交流、融合,但仍与汉藏民族有所不同。乾隆后期,陇南康县人吴鹏翱所撰《武阶备志·蕃夷志》曰:“在周以后,庐落耗散,其种人留居武都者,有苻氏、杨氏、窦氏、强氏、苟氏、毛氏诸巨姓,皆与汉民杂处,不复为寇盗。唯杨氏窃据爵土三百余年,西魏灭武兴,其子孙流移至宕、沙、岷等州者,仍为酋豪,迄今千余年,世承不绝。”这一记载说明,白马人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传统和独立性。
乾隆《皇清职贡图》亦载:“文县地连秦蜀,所辖居民,盖亦苗蛮之一种,与西陲诸番不同。居县属之下舍书、英坡山等处,明时设王、马二百户分领之。至本朝雍正八年,改土归流,按地输粮,由县征解。男帽插鸡翎,每农事毕,常挟弓矢,以涉猎为事。番妇以布抹额,杂缀珠石,衣五色褐布缘边衣,近亦多效民间服饰者,颇勤。”这一记载是白马人在一定程度上保持自己传统和独立性的写照。虽然他们“近亦多效民间服饰者”,但从其惯常着装样式、特殊民俗来看,也保留了本族群的独特风貌。
多元一体“具体而微”的典型
一个族群的演变是长期的过程,不同族群之间的同化、融合是不可抗拒的历史潮流。任何民族都不可能一直纯粹地保持自己的“基因”不变,只有“和而不同”,才能一定程度地保留自己的“个性”。
白马人发源于古氐族,先后受到羌、吐蕃、藏族的浸染,并受到汉族的长期影响,从而成为一个独特群体。同时,他们也对包括汉族在内的其他族群产生了影响。费孝通先生提出的“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论,也完全符合白马人。他们正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之中“具体而微”的典型,具有自己优秀的文化传统。各民族只有相互包容、相互学习,才能共同构建一个多彩多元的和谐社会。
(作者单位:兰州城市学院西北方言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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