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5日，《毕加索——一位天才的诞生》在北京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开展。图片来源：中国新闻图片网
经过20年的快速、深入发展，当代神经美学研究取得了一系列重要进展，体现了其突出优势，有效提升了美学、心理学和艺术学研究的客观品格，为充实与改善美学研究的方法论和实证资料库提供了独特的思想启示，具有广阔的发展前景。同时，当代神经美学也逐渐呈现出一些明显缺陷，因而需要我们予以批判性审视和理性分析，以期作为神经美学未来发展的思想镜鉴。
当代神经美学具有独特优势
当代神经美学在探索艺术与审美创造的大脑机制方面取得了开拓性的成果，为美学研究提供了新思路，切实提升了美学研究的客观品格。
1.神经美学的研究者所采用的有关审美行为的神经电生理学实验观测，为我们提供了用以鉴察人的审美情感反应、审美知觉判断、审美记忆加工和审美意象输出的精准细微的脑电指标。
2.神经美学的研究者所采用的有关审美情感、审美想象和审美意识的神经成像术研究，为我们提供了用以探究与比较不同脑区在审美情感活动、审美想象活动、审美意识体验和审美表达活动等方面的结构性特征、功能性指标及其信息变化模式。
3.神经美学的研究者所采用的有关审美活动所牵涉的大脑神经化学物质变化的实证研究，为我们深入、具体和细致标定人类审美的正负情感、情感反应强度、映射审美表达活动的分子神经生物学反应模式等客观内容提供了精准的定量数据。
当代神经美学存在一定缺陷
当代神经美学研究存在认识论，概念—范畴，实验理念、数据加工模式和实证标准，中高阶层次的思想范式及理论模型等方面的缺陷。
1.认识论缺陷。
第一，缺少元认知路径。人的审美活动实际上需要经历相互关联和相互影响的两个阶段：审美认知阶段和审美元认知阶段。然而，当代的神经美学研究仅仅注重对第一个阶段（人对外在审美对象的客观性认知阶段）的机制辨识与价值考量，忽略了对第二个阶段（人对内在审美对象的主观性认知或元认知阶段）的链式机制辨识与人本价值考量，从而导致审美研究的主体性缺失这一重大缺陷。
第二，缺失思维中介。当代神经美学研究囿于笛卡尔的主客二元论的思想窠臼，往往仅注重分析主客之间的价值分立、其所表征的心脑心身关系与存在—意识、物质—精神等思想范畴的矛盾，忽视了主客体相互作用的中介原理，从而导致审美研究脱离了唯物辩证法的思想轨道，步入了简单化、粗糙化的机械唯物论、直接作用论。
中介是客观事物发展与转化的中间环节，也是对立面双方或多方获得融合与统一的必然形式。如黑格尔在《小逻辑》中所言，思维中介的重大作用在于“中介的环节，在一切地方、一切事物、每一对概念中都可以找到”，“只有通过反思中介的变化，对象的真实本质才可能呈现于意识面前”。同时，思维中介还有助于体现审美主客体价值内容相互转化的关键环节。恩格斯指出，一切差异都在中间阶段融合，一切对立都通过中间环节而相互转移，辩证的思维方法同样没有什么严格的界限，没有什么绝对有效的“非此即彼”，而在恰当的地方承认“亦此亦彼”，并使对立通过中介相联系。进而言之，内部客体是人用以贯通主客体价值世界的思想中介；对象性自我则是其心理中介；还包括相应的身体—生理—神经中介内容。
当代西方神经美学研究仅从审美认知的神经现象学层面考察审美主体对外源性审美对象的价值反应，尚未虑及前者所引发的审美主体的元认知反应及其中介内容（包括审美价值的认知表征形态向元认知表征形态转化的中介情形，主体对外部客体和内部客体进行移情投射—具身反射的不同心脑中介），因而仅将审美价值等同于审美对象或审美客体的笼统、模糊和抽象化的审美价值，从而无法表征审美主体在审美认知活动中所体现的完满的价值创新、价值体验与价值体用等本质特点，导致审美研究的重大缺失——主体性价值缺失、中介表征体缺失。
当代神经美学研究之所以呈现了事实论据碎片化、功能辨识单向性、结构定位孤立化、机理解释机械化、实验数据平均化而非个性化等系列弊端，其深层原因主要在于，神经美学研究过分注重局部性、单一性、唯象性、经验性和微观性观测，忽视了大脑亚区及各种神经网络之间的动态性功能连接及其复杂的相互作用效应。
2.概念—范畴方面的结构性缺陷。
当代美学和神经美学研究的概念—范畴系统存在着结构性缺陷，即缺乏标识性概念与元核心范畴。黑格尔曾指出，自我意识之中的客体和作为主体的“我”具有同样的丰富内涵。詹姆斯（William James）则提出了“自我”呈现的不同情形：“宾格我”和“主格我”。由上可见，主体性自我涵纳了先验自我、经验自我和超验的格式塔自我，具有主动性、能动性、超越性、创造性、价值对象化—具身化等显著特征。客体性自我涵纳了先验自我的对象化、经验自我的镜像化和超验的格式塔自我的间性意象化内容，具有被动性、被观照、被再造、被完善、被体验等系列特征。它们都具有多层级的心脑表征形态。因而，“第二审美客体”充分体现了人对自我的辩证建构过程和审美认知特点，生动标示了从外因到内因、量变到质变、对立到统一、自我发展的源泉和动力、贯通主客体自我与外部客体之价值联系的普遍性等深刻内容。
基于上述认识，审美中介及第二客体理应作为美学和神经美学研究的标识性概念，“主体性自我—客体性自我”理应作为其元核心范畴，据此可以逐步充实与完善其概念—范畴体系。
3.实验理念、数据加工模式和实证标准方面的偏颇。
当代神经美学实验研究采用神经成像术和脑电地形图、脑磁图及光子成像术等先进技术，虽然显著提升了美学研究的事据（以数据为基础的经验事实）信效度，但同时也因加权平均式的数据处理而磨平了典型化的个性被试在审美活动中做出有别于常人的最大化心脑反应和高峰性情知意反应的高精尖棱角，从而致使相应的数据无法表征最真实的人在审美活动中的典型化和高峰性的情感认知活动及最大化的大脑反应情形。
4.缺少中高阶层次的思想范式及理论模型。
当代神经美学研究虽然形成了诸多中观和微观机制、心脑结构与功能的局部性解释理论，但是缺乏中高阶、贯通性和系统化的思想学说与元理论模型。
神经美学未来发展展望
在未来的发展中，神经美学需要着力改进与创新以下内容。
1.认识论转型。未来的神经美学研究需要超越二元论，走向三位一体的整体层展建构论，从主客体相互作用之单一性、单向度和直接性的机械唯物论范式向多元化、双向性和多层级中介性的科学认识论范式转换，借此实现神经美学对人类审美活动之心脑机制的深化、细化和理论化目标。
2.确立标识性概念—元核心范畴。基于科学实证和理论旁证，逐步建立人类审美认知的中介概念，其中包括审美间体、价值中介体和第二客体、主体性自我—客体性自我等相关内容，据此形成中国特色的当代神经美学之标识性概念—元核心范畴体系。
3.调整实验标准、提高数据的信效度。未来的神经美学研究需要进一步充实与完善其用以判断与检验经验事据的特异性、更高灵敏度及更高信效度的客观标准，其中包括用以表征审美主体情感高峰体验的复合型大脑指标。具体而言，今后的神经美学实验研究应当遴选具有最大化大脑反应及超出常人均值的高峰性情感认知加工特征的典型被试，据此实施相关的审美认知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的综合性实证研究，借此揭示典型被试在典型情境中的典型的最大化反应规律及其心脑表征形式，更正与刷新美学实证研究的核心数据及评价标准系统。
4.理论发展目标。一是增加有关先验意识自然化的审美行为驱动理论；二是逐步建构用来支撑上位理论的“桥梁理论”与支柱学说；三是确立有关审美元认知的自我参照系及具身化理论；四是发展与完善有关审美认知的协同互补性系列理论；五是据此形成中国特色的当代神经美学之中高阶思想原理及其系列理论模型。其中包括：审美主体的“认知—元认知”思想路线；审美主客体相互作用的中介原理；审美价值生成与转化的“双向移情—二阶具身机制”；美与美感突现的心脑模型，等等。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艺术教育研究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