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是“掌握打开这个时代军事奥秘之锁的全套钥匙的一个时代人物”，一句不失恰当的评价，足以显示出毛泽东在军事家序列中占据显赫位置。当下我们正享用毛泽东军事思想带来的和平安宁，在新时代如何才能很好地继承这份重要军事思想遗产，值得“用心去想一想”。

　　战争全局的指导规律是要用心去想一想才行的

　　问题的答案，应从毛泽东的军事文献中找线索。毛泽东在思辨中提炼的语汇闪耀着灵动之光，折射出伟人军事家的精神质地。毛泽东在《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中两次提到“用心去想一想”：“学习战争全局的指导规律，是要用心去想一想才行的。因为这种全局性的东西，眼睛看不见，只能用心思去想一想才能懂得，不用心思去想，就不会懂得。” “眼睛看不见的东西，但若用心去想一想，也就都可以了解，都可以捉住，都可以精通。”

　　《毛泽东选集》的经典篇章大多合为时而著，合为事而作，将思考问题、解决问题的过程清楚、真切、畅快地传递给读者。以1927年3月《湖南农民运动考察报告》为例，34岁的毛泽东已敏锐洞察到支持中国革命运动的稳定性也是决定性力量蛰伏在农村，“这个贫农大群众，合共占乡村人口百分之七十，乃是农民协会的中坚，打倒封建势力的先锋，成就那多年未曾成就的革命大业的元勋”。他说，“很短的时间内，将有几万万农民从中国中部、南部和北部各省起来，其势如暴风骤雨，迅猛异常，无论什么大的力量都将压抑不住。他们将冲决一切束缚他们的罗网，朝着解放的路上迅跑。”毛泽东那炽热文字散播着光明，始终是为了唤醒农民兄弟，为了让农民看到光明。农会组织中的农民，浑身有使不完的力气。“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贪官污吏，打倒土豪劣绅，这几个政治口号，真是不翼而飞，飞到无数乡村的青年壮年老头子小孩子妇女们的面前，一直钻进他们的脑子里去，又从他们的脑子里流到了他们的嘴上。”毛泽东当时所做的，就是要找寻一条能够把这浑身气力使唤出去的门路。拦住门路的，并不是贫穷，而是黑暗的专制势力。对待世间的黑暗，我们要抗争。

　　“制胜”即要有驾驭战争变化能力

　　指挥员如何获得“制胜本领”，对此，毛泽东给出颇具“意象”思维特征的“战争游泳术”。1936年12月，毛泽东在中国抗日红军大学作过题为“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的演讲。他说：“我们必须提倡每个红军指挥员变为勇敢而明智的英雄，不但有压倒一切的勇气，而且有驾驭整个战争变化发展的能力。指挥员在战争的大海中游泳，他们不使自己沉没，而要使自己决定地有步骤地达到彼岸。指导战争的规律，就是战争的游泳术。”1938年5月，毛泽东在延安抗日战争研究会上的演讲“论持久战”，是关于中国抗日战争方针的军事政治文献。他再次提及“战争大海中的游泳术”。“战争游泳术”传递给军事指挥员“大海中搏击风浪”的完整意象，在战争的大海中游泳，须调动体力、脑力，甚至全副的生命机能，抗击风浪的吞噬，最终到达胜利的彼岸。实际上即人发动认识功能在复杂系统中自适应、自组织、自学习，以人之灵明认识灵动之物。战争及相关影响因素始终处于非线性运转状态，《孙子》言及的“动于九天之上，藏于九地之下”“常山之蛇”均为意象性表述。战场上充满或然性迷雾，指挥员之灵明，便是驱散迷雾的劲风。

　　《周易》是中国文化的奇迹。“易为大道之源”，其思想“致广大，尽精微”，中华民族思想发生、发展的信息涵泳其中。“战争游泳术”与《周易》的“忧患意识”“意象思维”气息相应，前者生长在思想之树的顶端；后者深埋于根部，同一个生命体，无限的生机，赓续不断的是中国独特的思想原力。虽然以坐井观天之视野，无法见其高远，这里只可略陈一二点浅近的理解。

　　一是忧患意识。《易·系辞》云：“作《易》者，其有忧患乎？”通观《中国革命战争的战略问题》和《论持久战》，字里行间饱含着深沉的忧患意识。在国运不昌、民族危亡之际，毛泽东痛切地认识到，面对残酷的第一次国内战争与抗日战争，要摆脱艰危处境，就要采取军事手段，从战争中学习战争，为人民而战，为永久和平而战。由于现实中的困难集中在军事方面，培养指挥员的制胜本领，成为至关重要的事项。二是意象思维。与《易》以“意象”完整传递信息的方式如出一辙，毛泽东以“大海中搏击风浪”的意象，来表达他对指挥员如何获得制胜能力的理解。《易·系辞》云：“圣人观象系辞”，即所有的爻辞皆从象生。这为后世指明了窥其堂奥的门径。三是整体属性。当下军事实践中出现哪一个问题，对应着历史上的哪一条经验或教训，均不可胶柱鼓瑟地去理解。对于一般思想家，可用儒、墨、法、阴阳、黄老、释、兵这些流派区分他们，兵家又细分为兵形势、兵权谋、兵阴阳、兵技巧。但如果用整体的眼光理解，军事思想只有一个流派：为民心而战的制胜派。

　　活性态军事思想亦应动态研究方显生机

　　今天的军事思想研究惯于用解剖的方法，伟人的军事思想被视作标本而非可以“了解”“捉住”“精通”的生命体，经常出现拆开来，装起来，功能失了，灵魂没了的现象。打开关于某一人物军事思想的文章，必罗列战争观、国防思想、建军治军思想、作战指导思想诸方面的内容；若是研究现实军事问题的论文，往往会出现原则、目标、特征、构成、要素、任务这样的套路，同类型的文章看起来如同一卵多胎的孪生兄弟。用支离的方法，将花瓣、花托等全部组件拼凑接合到一起，永远成不了鲜花。同样，程式化研究泛滥，见得多了，就会产生审美疲劳。

　　那么究竟如何研究毛泽东军事思想？从中获得历史知识，获得经验教训，获得本领，还是获得精神？过去以为司马光曾给出的“以古鉴今”会是今天的标准答案。然而，“一个灰色的回忆，怎能抗衡现实的生动与自由”。反复学习毛泽东军事思想之后，笔者认为军事思想的资鉴功能应该是次要的，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的境界更高级。中国思想尤其是军事思想从来以活性状态存在，静态研究，无法见其运行，不再有生机，与庙观中的泥塑何异？仅是烧几炷香，祷告一番，那些被称为“诸子”的先贤们变得生分了，不再与我们心意相通。历史知识是死的，经验教训也是静态的；但是制胜本领是活的，为民而战精神更是常青的。相互对照，中国军事思想的不朽属性已是呼之欲出。

　　“一种精神，两套本领”体现中国风格中国气派

　　毛泽东和中国共产党人在引领中华民族走出沉沦的伟大实践中，动员更新天地之力疏浚中国军事思想的航道，让历史的巨流重新奔腾出波澜壮阔的新气象。军事思想的精进亦如一棵大树的生长，需发动生命的全副机能，向高远处伸展。1947年10月，毛泽东以他那带有浓烈中国风格、中国气派的笔触起草《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将“战争游泳术”升华为“一种精神，两套本领”。

　　首先，要获得“一切以中国人民的意志为意志”的精神。“本军是中国人民的军队，一切以中国人民的意志为意志。本军的政策，代表中国人民的迫切要求。”军队是人民的军队，一切为了人民的利益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浴血战斗的精神支柱。其次，要获得“歼灭敌人、唤起民众”的两套本领。毛泽东在《中国人民解放军宣言》中指出，“本军全体指挥员、战斗员同志们！我们现在担负了我国革命历史上最重要最光荣的任务，我们应当积极努力，完成自己的任务。我伟大祖国哪一天能由黑暗转入光明，我亲爱同胞哪一天能过人的生活，能按自己的愿望选择自己的政府，依靠我们的努力来决定。我全军将士必须提高军事艺术，在必胜的战争中勇猛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歼灭一切敌人。必须提高觉悟性，人人学会歼灭敌人、唤起民众两套本领”。

　　（作者单位：军事科学院战争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