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报》第 144 期 5 版“对话”文章之一。

刘继贤中将，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副院长，军事科学研究员，军事学博士生导师。1948年10月生，湖南人。1968年2月入伍，历任海军艇长、作战参谋、科长等职；1979年2月调入军事科学院，历任科研指导部综合计划部副部长、部长，军事百科研究部部长，科研指导部部长等职；2006年12月任现职。1997年7月晋升少将军衔；2008年7月晋升中将军衔。先后就读并毕业于海军舰艇学院、陆军参谋学院、军事学院、国防大学。

　　刘继贤中将是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科学、技术、管理专家；兼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专家组成员，中国法学会副会长，中国军事法学会会长等职。先后组织或参与党的军事指导理论、军事战略、国防发展战略、军队建设规划、军事百科、军事志、军事典等课题研究。主持编写出版军事著作13部，个人撰写出版军事著作9部，发表军事论文300余篇，其成果多次获中央、国家、军队的奖励。

所谓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就是强调运用信息化的理念、知识、方法研究和解决信息化时代的军事问题。信息贯穿于创新军事理论的始终，规范着创新军事理论的内容，决定着创新军事理论的方向，影响着创新军事理论的质量，其实质是把以机械化为核心的工业时代的军事理论，发展成为以信息化为核心的信息时代的军事理论，实现以研究机械化军事理论为主向以研究信息化军事理论为主的转变，从而发挥军事理论对实现建设信息化军队、打赢信息化战争战略目标的先导作用。

　　——刘继贤

信息时代呼唤创新军事理论

信息化战争必将代替机械化战争而成为新的战争形态。因此，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是打赢信息化战争的必然要求。

《中国社会科学报》：当今，信息几乎已成为能够脱离事物实体而“独立”自我传播、争斗、厮杀的虚拟武器。在信息时代，信息主导对于创新军事理论有何意义？

　　刘继贤：2008年，胡锦涛主席在视察军事科学院建院50周年时讲到，推进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必须把握信息化这一时代内涵。这是胡锦涛主席在新形势下就加强国防和军队现代化建设从战略高度提出的时代要求。适应时代发展要求不断推陈出新，这是军事理论创新的基本规律和客观要求。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是信息化时代的强烈呼唤。当前，人类社会正发生着自工业革命以来最为深刻、最为激烈的变革，信息在生产力的要素构成中处于关键性地位，在生产生活过程中发挥着支配性作用，信息所具有的广泛性、渗透性、支撑性、资源性等特点，为推进工业化时代向信息化时代的加速转型提供了强有力支撑。信息化既是一个信息技术广泛应用的过程，又是一个社会发展进步的过程；信息化不仅意味着生产力的发展，而且意味着生产关系的变革。认识信息化、驾驭信息化、应用信息化，以信息化谋发展，以信息化谋出路，成为信息化时代每一个国家必须关注和回答的重大课题。历史经验表明，战争和国防从来都是时代变迁的风向标，能最准确、最深刻地反映时代特征，以战争和国防为基本研究对象的军事理论当然也要契合时代变迁的需要，体现和反映这个时代的精神。

　　信息技术的迅猛发展和广泛应用还引起战争形态的演变。信息化战争必将代替机械化战争而成为新的战争形态。因此，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是打赢信息化战争的必然要求。

　　当前，虽然典型意义上的信息化战争尚未出现，但海湾战争以来几场局部战争已经展示了信息化战争的大致轮廓。从我军来说，今后无论是为实现祖国统一而进行的战争，还是为抗击局部入侵而进行的战争，都将是信息化程度很高的战争。为此，要求适时地充实完善军事战略指导的内容，把军事斗争准备的基点放在打赢信息化条件下局部战争上。应当看到，打赢信息化战争确有一些特殊的要求。比如，打赢战争的作用机理发生了变化，信息成为融合各种作战要素的纽带，是主导物质、能量的关键因素，是作战双方争夺的焦点，即制信息权是赢得战争胜利的关键。打赢战争的基本模式发生了变化，特别强调运用基于信息系统的体系作战能力打击敌作战系统的关键部位，破坏作战系统的结构，以最小的代价夺取战争的胜利。“有什么理论打什么仗”，军事理论扮演着“战争设计师”的角色，其先导作用已越来越突出。所有这些都表明，打赢信息化战争，必须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以构建与打赢信息化战争要求相适应的军事理论体系。

　　《中国社会科学报》：对于军队建设，“信息化”是否会有更深刻的影响？应该从哪些方面着手解决军队信息化建设的诸多问题？

　　刘继贤：建设信息化军队是我军现代化建设的战略目标，实现这个目标要以机械化为基础，以信息化为主导，广泛运用信息技术成果，推进机械化信息化复合发展和有机融合。应当看到，机械化建设已经有了较好基础，信息化建设取得明显进步，但军队建设的主要矛盾仍然是“现代化水平与打赢信息化条件下局部战争的要求不相适应，军事能力与履行新世纪新阶段军队历史使命的要求不相适应”，信息化建设还处在全面发展的起始阶段。因此，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是建设信息化军队的实际需要。

人仍是信息化战争的决定性因素

信息化战争同样是综合力量的较量，信息化武器装备虽然重要，但战争性质的正义与否仍是决定战争命运的根本因素，人仍是信息化战争的决定性因素。

《中国社会科学报》：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需要对事关国防和军队建设、军事斗争准备的各个方面进行系统研究。从宏观角度来看，怎样具体组织“信息化”条件下的军事理论创新研究？

　　刘继贤：信息化战争是一种全新的战争形态，从宏观角度来看，需要着重抓住战争战略、作战指导和军队建设三方面问题进行创新。信息化战争体现在战略上有着诸多的新要求。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应牢牢把握战争战略理论在整个军事理论体系中的龙头地位，深化对战争战略问题的研究。在信息主导下创新战争战略问题，实质就是要明确未来打什么样的战争和如何打赢战争的问题。

　　《中国社会科学报》：关于战争根本规律方面的理论，往往都是贯通古今的战略性理论，进入信息化时代之后，信息化对战略理论也会有重大影响吗？表现在哪些方面？

　　刘继贤：在信息化条件下深化对战争战略问题的研究，首先是要关注战争本质问题。要运用马克思主义战争观，深化对信息化条件下战争本质、战争根源、战争性质等问题的认识，既赋予其新的时代内涵，又要防止泛化、简单化现象。比如，借信息化战争之名，对“战争是政治的继续”、“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提出疑义。而事实是，近期几场战争没有一场是“非政治的继续”，也没有任何一场是不流血的“干净战争”，暴力性仍然是战争的本质属性。再谈谈战争胜负问题。信息化战争同样是综合力量的较量，信息化武器装备虽然重要，但战争性质的正义与否仍是决定战争命运的根本因素，人仍是信息化战争的决定性因素。为此，要深入研究信息化战争中人与武器装备关系的新特点新表现，科学揭示信息化战争条件下发挥人的能动作用的新途径新方法，从而确保打赢信息化战争。

　　要从站在维护国家安全和发展利益全局的高度，关注、跟踪、掌握国际战略格局调整的主要走向和发展趋势，着眼国家利益拓展带来的新情况、新要求，培植新的战略能力，重点是深入研究信息化时代的国家战略能力。高度重视科学技术的战略性作用，创新国家安全战略理论，为国家制定安全战略提供理论服务。从国际形势发展来看，还要有效应对世界各国纷纷调整国家安全战略的新形势，持续、深入、系统地研究预测我国面临的安全形势，加强国家安全环境和国家安全体系研究，特别是加强研究国家利益拓展、非传统安全威胁对国家安全的影响和要求，提出军队在维护国家安全、应对重大危机、保持战略主动中发挥作用的有效对策。另外，就军事战略问题而言，要在战争形态发生重大转变、军事斗争面临新考验的情况下，积极适应国内国际两个大局的发展变化，根据国家战略和安全战略需求，着力维护国家日益拓展的战略利益，统筹考虑战略形势、战略利益、战略政策、战略对手、战略方向、战略行动和战略能力等各方面因素，完善和发展积极防御的军事战略。

要坚持走中国特色精兵之路

要坚持走中国特色精兵之路，在军队规模数量已不再是体制编制主要矛盾的情况下，应把重点放在军事力量的结构性调整上。

《中国社会科学报》：信息时代对于“作战指导”是否会有更大冲击？对于信息主导下作战指导有哪些新要求？

　　刘继贤：准备打仗、赢得战争，始终是军队的根本任务。从这个意义上说，作战理论是整个军事理论体系的核心。在信息主导下创新作战理论，应坚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指导思想，根据不同的作战对象、不同的作战环境和不同的作战任务创新作战指导。应当看到，在信息主导下创新作战指导问题，实质就是要搞清楚“未来战争怎么打”的问题。

　　毛泽东指出，一切战争的敌我双方，都力争在战场、战地、战区以至整个战争中的主动权，这种主动权即军队的自由权。军队失掉了主动权，被逼处于被动地位，这个军队就不自由，就有被消灭或被打败的危险。因此，在斗争中力争主动就是保证军队生存与制胜的法宝。那么，结合当前形势，研究和创新作战指导问题，仍然必须坚持人民战争的思想。从实际出发，深入研究人民战争面临的新情况新问题，探索信息主导下人民战争的特点规律，创造适应信息化战争要求的人民战争的新战法；要持续深入探索信息化条件下联合作战的特点规律，发挥信息技术对创新作战理论的促进作用，创新联合火力打击、联合封锁、联合登陆、联合防空等一系列作战问题。突出一体化联合作战指导原则的创新，研究具有我军特色的一体化联合作战的战法，构建适应信息化战争要求的联合作战理论体系。要充分考虑联合作战以及非战争军事行动全要素、全系统整体对抗的要求，深入研究体系破击作战的思想内涵，大力研究战斗力的构成要素和表现形态，努力提高基于信息系统的体系作战能力，特别是要深化体系作战能力生成模式、作用机理等基本问题的研究，不断创新具有我军特色的作战理论。要站在维护国家核心安全利益、维护国家海上战略利益拓展的高度，在作战指导方面深化对大规模作战的研究，提出实施大规模作战的原则和战法，为做好军事斗争准备提供理论服务。要着眼信息化作战样式拓展的实际，重点研究精确打击、信息攻击、特种行动、航天作战、无人作战、网络战、舆论战等新型作战样式的理念、原则、手段和方法，寻求克敌制胜之策。

　　《中国社会科学报》：信息时代，对于军队建设会有哪些新的要求？您如何看待在信息主导下军队建设问题？

　　刘继贤：创新军事理论，具体到军队建设问题上，就必须深入研究信息化条件下建军治军的特点规律。其实质就是要搞清楚“未来建设什么样的军队”的问题。就这一问题，我想从以下几方面来谈一谈。首先是军事力量体系问题。这就是说，要坚持走中国特色精兵之路，在军队规模数量已不再是体制编制主要矛盾的情况下，应把重点放在军事力量的结构性调整上。坚持有利于信息流动的原则，进一步优化军兵种结构和军兵种内部结构，有重点、分步骤地发展新型作战力量，发展适应非战争军事行动需要的专业力量，积极推进网络战力量建设，努力建设一支适应信息化战争要求的军事力量体系。其次是军队武器装备问题。要继续推进信息化条件下武器装备的跨越式发展，吸收借鉴发达国家的有益经验和先进技术，大力开展对关键技术的科研攻关，着力提高武器装备建设的自主创新能力和质量效益。在继续抓好高新技术武器装备建设的同时，要重视对现有武器装备进行信息化改造和管理。再次是人力资源建设问题。要发挥人力资源在军队信息化建设中的决定性作用，着力提高官兵的军事技术素质和科学文化素质，培养造就高素质的新型军事人才。要加大实施人才战略工程的力度，根据军事人才的成长规律，有效开发和充分利用军事人力资源。要适应社会利益关系的调整和国家政策制度的创新，形成有利于调动官兵积极性、主动性、创造性的军事人力资源政策制度。最后是实行科学管理问题。要高度重视科学管理在军队建设中的地位作用，向科学管理要效益，向科学管理要战斗力。要坚持集中统一的管理模式，统一建设目标，统一发展规划，统一技术标准，加强资源整合共享，提高信息化建设整体质量和效益。特别是要搞好军队信息化建设的战略规划，坚持以实际需求牵引建设、以科学管理提高效益，通过科学筹划促进军队建设又好又快发展。

突破思维窠臼，确立信息理念

思想观念上的陈旧和落后，要远比技术手段上的落后更可怕。必须首先把思想认识从那些不合时宜的观念做法和体制中解放出来，确立信息理念。

《中国社会科学报》：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基本要求有哪些？

　　刘继贤：在信息主导下创新军事理论，必然是一场思想观念的解放，是一场头脑的革命，不可避免地会产生新旧观念间的矛盾和冲突。实践证明，思想观念上的陈旧和落后，要远比技术手段上的落后更可怕。因此，必须首先把思想认识从那些不合时宜的观念做法和体制中解放出来，确立信息理念。另外，创新军事理论必须以先进的科技作支撑，自觉运用信息化的理念、知识、技能、方法解决军事理论创新道路上的现实问题。

　　《中国社会科学报》：军事理论的创新也需要运用先进的信息方法。请您简单介绍一下有关的科学信息方法。

　　刘继贤：是的，科学方法历来是新理论的“催生婆”。信息主导军事理论创新，主要有“战争预实践”法、综合集成法、系统研究法等。如“战争预实践”就是创新军事理论的重要方法。对于缺少信息化战争实践经验的军队来说，要特别注意利用高新技术，运用虚拟现实技术，加强联合作战实验室和有关数据库的建设，注重从作战实验等被称之为“战争预实践”中，揭示战争形态、作战指导和军队建设的发展。总之，运用科学的学习方法，做到掌握基本的，跟踪前沿的，精通专业的，了解相关的，就可以尽快使自己成长为信息时代的“潮头兵”。（出处：中国社会科学报 本报记者：谢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