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坤:乐交诗友情谊深
2018年08月10日 08:51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8月10日第1512期 作者:李金坤

  怎么也没有想到,4月17日子夜还给我发送电子邮件的沈伯俊先生,第二天下午便永远停止了呼吸。沈先生是因突发心血管破裂经抢救无效而遽然离世的。噩耗天降,悲伤不已。沈先生值得追忆的事情甚多,仅就与其诗情交流的几件往事,以表悲悼情怀之万一。

  沈先生既是闻名中外的《三国演义》权威研究专家,也是学养深厚、韵味醇正的擅长旧体诗词创作的著名诗人。他在上小学高年级时就学写旧体诗,兴趣至老不衰。只是因为在某些阶段将主要精力倾注于研究《三国演义》,写诗数量有限而已。

  在他退休以后尤其是近几年,他的旧体诗词创作可谓进入了黄金时期。每逢佳节、讲学、旅游、聚会、访友,他必有吟咏,以电子邮件或微信形式与五湖四海的诗友分享吟咏之乐。特别是每年元旦、春节前夕,沈先生都要向诗友们分享他语朴意深、韵美律正的贺诗,或绝或律,情意盎然,吉光满篇。而各位诗友无不及时唱和,互表贺忱,相亲相敬,高山流水,引为知音。

  在这些唱和者中,有他的老师、同学、同事、朋友、学生,其诗作虽有稚嫩与老辣之分,有合律与出韵之别,但都是情真意切、语朴词雅之作。因此,对其中绝大部分诗作,沈先生都会及时转发给诸位诗友,众友酬唱,乐此不疲。这样就形成了一个良性循环的诗词唱和群体(或曰“诗友圈”),而在诗友的心目中,沈先生无疑是这个唱和群体的“群主”了。他也不畏劳苦,甘心做这个“群主”。

  他一方面要接受并回复诗友们的和诗,一方面要转一部分佳作与诗友分享,同时还要对某些“出韵”诗作进行一对一、面对面的精心点评与修正。所以,沈先生那里,便自然成为诗作的汇集地与诗作的转发所,是交流创作心得、提升吟咏水平、缔结诗友情感的平台、枢纽与桥梁。为此,沈先生经常要忙到深夜。他在给我的信件落款,大多是“凌晨1点”(有时甚至更晚)的字样。可他却无怨无悔不记年,直到去世前,他还在凌晨转发诗友赠他72寿辰的贺诗或和诗。应该说,沈先生是满怀无比浓密的诗友之情离世的。

  他钟情于诗词,交情于诗友,无疑是他洞悉孔老夫子“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的传统“诗教”伟大意义的结晶,也是他将一生酷爱的《三国演义》“桃园结义”精神潜然转换为“诗园结义”气象的生动体现。

  我与沈先生真正建立起诗情,是从拙诗七古《沈伯俊教授学术演讲感赋》(2011年7月作)开始的。直到沈先生逝世之前,我们一直有着诗情的交流,尤其近年来交流更为频繁。大凡沈先生讲学、旅游、度假、会友等活动,他都会传来照片或诗作,与诗友分享他的喜悦之情与生活感悟,十分亲切,让人倍觉温馨。

  对他讲学的一些照片,我一般都会作一首《题××照》诗,表达我的敬仰、钦佩及欣赏之情。如《观伯俊先生〈说赤壁〉照感赋》:“三国赤壁盛名传,千古英雄动地天。今日登坛重指点,退翁豪气似当年。”(2015年1月18日作)又如《伯俊先生讲学照题吟》:“解甲归来事倍忙,八方讲授兴怀长。三国话语无穷尽,指点江山吐妙章。”(2017年秋作)

  值得一提的是,今年元旦后,沈先生到惠州双月湾海边度假。他知道我在惠州一所高校工作,就在第一时间来电告诉我说,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到南粤海边度假,对面朝大海、优美舒适的酒店环境十分满意。此地住房宽敞,站在朝海的阳台上,白天可以欣赏雪白的浪花与翱翔的海鸥,夜晚可以感受温和的海风与拍岸的涛声。还可以到附近购买海鲜,自己做饭,生活方便,而且费用不高,非常划算。

  沈先生心情极好,诗兴大发。他几乎每天都传来赏海的美丽照片,还有直接用铅笔抄写工整的诗句。如《初到惠东双月湾》,他这样写道:“古稀不作颓唐看,万里一航来粤南。海雨天风轻雾里,心随小岛打鱼船。”(2018年1月8日于宝安虹海湾酒店)沈先生逍遥愉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即作《次韵伯俊先生〈初到惠东双月湾〉》和之:“柒零莫作夕阳看,老骥文坛跃北南。三国独钟随旅阅,终身愿为渡人船。”因为在所传的几张照片中,有几张沈先生夜读《三国演义》的镜头,所以,我即表达了对他度假不忘研读、依然进行学术研究可贵精神的赞美之情。而沈先生却回复说:“活到老,学到老。这是应该的。说‘渡人船’则不敢当。”真乃学高德厚、虚怀若谷,其谦谦之风,感人至深。

  更让人感怀的是,他几次将诗友酬唱的佳作,请友人中的作曲家、歌唱家谱曲演唱,然后做成光碟分送有关诗友,从中分享其弥足珍贵的友情与高雅优美的情趣。如沈先生《癸巳仲秋寄师友》诗:“桂香今岁消歇早,秋虎徘徊欲去迟。莫道阴晴兼雨色,清茶半盏可吟诗。”首二句意谓今年桂花早谢无香、仲秋依然酷热如虎,天公甚不作美,败人心情;而后二句则一反此前之不宁心绪,完全沉浸在阴雨品茶吟诗的闲逸雅趣之中,颇具老庄逍遥逸乐的自得情怀。

  我十分喜欢沈先生这种随遇而安、知足常乐的精神境界,遂在诗友中率先作了一首《和沈伯俊先生〈癸巳仲秋寄师友〉》:“每逢仲秋情涌时,渴望团聚莫淹迟。师友谈笑蟾光里,飞觞醉歌联句诗。”紧接着,杨建文、张本应等先生都相继鱼贯酬唱。因此,沈先生就请有关专家将部分酬唱诗谱曲并演唱,然后将音像制品分送大家,真是其情浓浓、其乐融融。

  沈先生的确是当前学界难得的重情者、有心人。为此,我作了一首《沈伯俊先生〈癸巳仲秋寄师友〉唱和组诗谱曲感赋》:“一首仲秋寄友诗,引来步韵唱未已。但欣谱曲情谊厚,如此知音贵所希。”聊表对沈先生重情扬善的可贵品德与人文情怀。

  我在与沈先生近十年的诗情交流中,不仅增进了与沈先生的友谊,并由沈先生而结交了许多诗友,增强了我对旧体诗创作的浓厚兴趣,思想境界与艺术水平也逐渐提高。我想,其他诗友也会“所见略同”吧。

  令人欣慰与感激的是,与沈先生颇具师生之谊的黄大宏先生早就留心收集沈先生与各位诗友的酬唱之作,这恰与沈先生拟编辑师友唱和诗集的意愿不谋而合。诗集出版后,沈先生及时将题签的两本快递于我。诗集由沈伯俊《诚恒斋诗草》与黄大宏编《诚恒斋酬唱集》两部分组成。前者收录沈先生旧体诗词228首,后者收入酬唱诗词500余首,其数量与篇幅都远远超逾前者。再一细检,我与沈先生的酬唱之作竟达50余首之多。我深知,并非是我的诗作有多好,只是沈先生对我的厚爱与鼓励而已。

  本来沈先生的《诚恒斋诗草》当为诗集主角,《诚恒斋酬唱集》则应是附录的配角,而客观上已有“喧宾夺主”之嫌。然而,这正是沈先生的诚心善意所在。正如他在《诚恒斋诗草》“前言”所说的那样:“我只希望收录作品尽可能全。”这正是沈先生忠厚情怀、仁爱精神的一贯体现。

  对《诚恒斋诗草》的出版,我曾贺诗一首:“沈老先生雅趣真,抒怀言志玉壶心。八方文友频酬唱,傲雪梅香万里闻。”聊表对引领酬唱主帅沈先生厚德厚仁、重情重义人格魅力的崇尚之情。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受人尊敬与爱戴的沈先生却遽然驾鹤西去了。而今,我们这般诗友再也没有机会唱和沈先生的诗作了。

  为此,我颇为感伤,含泪作了一首《戊戌端午怀沈伯俊先生》:“年年端午率发吭,四海亲朋唱和忙。今日先生乘鹤去,诗朋从此黯神伤。”至于他在《诚恒斋诗草》“前言”所说的“再过几年,如果精力允许,我还想出版《诚恒斋诗草续集》《诚恒斋酬唱续集》,为人生再存轨迹,为友谊再添见证!”对他而言,也只能是永远无法实现的遗憾;对于我们诗友来说,只能是一种无缘达成的伤痛。不过,可以让沈先生放心与安慰的是,《诚恒斋诗草》与《诚恒斋酬唱集》已满载着沈先生与所有诗友的浓郁诗情与深厚友谊,播誉人间,流芳诗坛。

  “云山苍苍,江水泱泱;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范仲淹《严先生祠堂记》)沈伯俊先生的道德文章、君子人格、博爱胸怀与仁厚精神,魅力永在、诚恒不朽,它将永远激励和鼓舞着我们向真、善、美的人生至高境界不息登攀、勇往直前!

责任编辑:刘远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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