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李白最爱的“玉浮粱”
2015年12月25日 07:55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5年12月25日第874期 作者:步华明

  诗仙亦酒仙,李白与酒有着不解之缘,酒赋予了谪仙人超脱现实的梦幻与豪情。杜甫《饮中八仙歌》道:“李白斗酒诗百篇”;郭沫若评李白道:“好诗,多半是醉后作的”,“千斛酒的力量,于李白好像得到了百万雄兵。”李白一生饮下了无数美酒,他最爱的是哪一种酒呢?古人少有提及,答案在浩如烟海的古籍中鲜有记载。只有五代末宋初的陕西彬县人陶穀,在其著作《清异录》中记述有“旧闻李太白好饮玉浮梁(粱,下同)”。

  在《清异录·酒浆》中,陶穀一共记录了16种酒的名称,有酒的故事、酒的功能、酒的饮用方法。对玉浮粱,他特别关注。“旧闻李太白好饮玉浮梁,不知其果何物。余得吴婢,使酿酒,因促其功,答曰:‘尚未熟,但浮梁耳。’试取一盏至,则浮蛆酒脂也。乃悟太白所饮盖此耳。”陶穀对于玉浮粱不是仅仅记录一个酒的名字,而是亲自督促酿造玉浮粱,细致地观察和品尝,通过验证将结果记载了下来。

  “不知其果何物”,正因为不知道,就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找来一位江苏或者姓吴的女子,让她酿酒,并催促她快点做成。婢女回答说:现在的酒尚未完全熟透,刚刚启酿,还有米粒像小木条一样,浮在液面上,晶莹剔透如玉一般,目前仅是玉浮粱罢了。尝试舀了一盏,一看,有浮蛆一般的酒脂漂浮在酒面,一品尝,酒味醇香。由此恍然大悟,才知道李太白好饮的玉浮粱就是这种酒。

  此后,“玉浮粱”之名在明清作品中多次被提及,感谢陶穀曾经为后人记录下来,李白非常爱喝的酒叫玉浮粱。

  陶穀生于名门,为唐彦谦之孙,后因为避后晋高祖讳改姓陶。他生年跨越唐末、五代乱世、宋初多个时期,以文章闻名于世,博学多闻,善书画,并精通礼制,擅长历象之学。宋代魏泰的《东轩笔录》称其“文翰为一时之冠”,虽然因为“倾险巧低,为时论所薄”,但他的才学是被历史承认的。《清异录》所记大多数是陶穀亲身见闻,很少引自他书,主要涉及唐、五代时出现的词语、掌故,间或涉及隋、宋初事。陶穀从年少时起,长期在宫廷翰苑任职,与当时的社会精英交往频繁,又曾出使南唐、吴越,收集了大量资料,见多识广。由于《清异录》载有特定历史阶段的新颖词语、出典掌故,因此历来为文人相沿引用。

  “玉浮梁”一词亦被收录于《汉语大词典》中,作“玉浮粱”条,明代《说郛》本《清异录》、民国景明宝颜堂秘笈本《清异录》、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李太白诗集注》卷三十六所引《清异录》等记载中皆作“玉浮梁”。亦有文本录为“玉浮粱”。“粱”同“粮”,不论米字“粱”,还是木字“梁”,都在表达酿造玉浮粱酒采用的原料或者酒液的状态。“玉浮粱”与 “玉浮梁”通用,为李白之好饮。

  “但浮梁耳”、“浮蛆酒脂也”,指明玉浮粱是发酵酒的一种,且是一种未经过滤的浊酒,不是无色透明的酒。学界对于我国最早的蒸馏酒的出现时间时有争论。如,李时珍的《本草纲目》“草部”中记述有“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这个论断较为可信。

  酒醪即醪糟、米酒、稠酒、酒酿,在我国有着悠久的历史,商周时期便有记载。《诗经·周颂》中有“为酒为醴”,《诗经·小雅》里亦有“或以其酒,不以其浆”的诗句。成书于战国的《内经》中,也多次提到“醪醴”,“醴”指的就是一种以米为原料的酿造酒。汉《世本·作篇》记述,仪狄女请大禹品尝自酿酒醪(醪糟),“禹饮而甘之”。为防止滥饮误国,他“绝旨酒”,曾下达过禁酒令。南北朝贾思勰《齐民要术》中所言的“白醪”也是米酒的一种。唐代酒业昌盛,稠酒亦是文人墨客不可或缺的饮品,白居易就有“劝君饮浊醪,听我吟清调”,“一瓮香醪新插刍,双鬟小妓薄能讴”的诗句。

  糯米经过浸泡、蒸米、拌曲、入缸、发酵,在微生物作用下,会发酵转化为糖,再转化为酒。为了扩大与空气的接触面积,加速微生物的发酵,往往要在酒缸中心留有一个空心酒窝,酒窝里米渣漂浮于酒液之上,如蛆泛起,如玉晶莹剔透。“玉浮粱”之名由此而得。

  酒窝中最先聚集发酵出来的酒液,酒精度可以达到九度左右,营养成分最高最全,如同“牛初乳”,这就是精品玉浮粱。缓慢渗出的酒液,极浓、极香亦极纯,黏黏稠稠,亦名稠酒。酒汁产量极少,酒家轻易不肯拿来出售。李太白是品酒专家,自然不肯放过,他特别好饮这时段提取的酒中极品。吴姬、胡姬、纪叟、汪伦敬佩诗人,特许他进入作坊,尽情享受美酒,畅饮特级玉浮粱。

  《齐民要术》记载:“作白醪酒法:用方曲五斤,细锉,以流水三斗五升,渍之再宿。炊米四斗,冷,酘之。令得七斗汁。凡三酘。济令清。又炊一斗米酘酒中,搅令和解,封。四五日,黍浮,缥色上,便可饮矣。”所谓“济令清”,即相当于“漉出糟”,明代丁云鹏绘有《漉酒图》,形象地描绘了古人通过粗布过滤酒浆,使酒液从醪糟中缓慢渗出的工艺过程。粗滤酒汁酒精度也比较高,营养丰富,酒气浓郁,口感香醇,也应该算是一级玉浮粱吧。

  对于这样的漉酒工艺,李白有“金樽渌酒生微波”的诗句来记录。《新华字典》中“渌”,古同“漉”,即渗滤。酒醪经过渗滤获取原汁酒液,液面泛起酒脂微波。李白用诗为爱酒的制取工艺,做了一笔历史记载。

  李白亦有“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劝客尝”的诗句,描述酒家榨取酒液的过程。“压酒”即发酵酒酿制将熟时,在酒醪中加入清水,压榨取酒,以提高酒的产量。酒家除了先过筛提取原汁原浆外,还要掺清水用手挤压,经竹筛再次过滤,把酒汁和米渣多次分离出来。这样筛滤挤压可以得到更多的酒液,无论酒精浓度还是口感都无法与自然渗出的酒汁相比,只能评为二等,相当于现在市场上出售的稠酒、米酒。

  吴姬在酒店门口召唤客人来喝酒,李白也愿意进去与朋友团聚一饮而尽。“压”是酒醪独特的调制方式,李白一语“吴姬压酒”,一句“金樽渌酒生微波”点破了唐朝酿酒工艺的诀窍。酒醪经过“压”和“渌”,得到的酒有浊有清,还会有一些沉淀物。显然,这样的酒肯定不是无色透明的白酒。

  酒醪浊中有清,从中挤压初滤的酒液浑浊,是为“浊酒”,古人谓之“贤”。再经细密一点的筛过滤后,酒液清澈了不少,即为“清酒”,古人谓之“圣”。李白有诗谓之:“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圣贤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千杯绿酒何辞醉”,“相邀共醉杯中绿”,“鲁酒若琥珀”,“白酒新熟山中归”。不管酒的形态是“清”、是“浊”,不论酒的颜色近似“琥珀”,还是绿色、乳白色,李白当年喝的酒都是发酵酒。其中,玉浮粱为酒中极品,酒仙李白最喜欢喝。

责任编辑:常畅
二维码图标2.jpg
重点推荐
最新文章
图  片
视  频

友情链接: 中国社会科学院官方网站 | 中国社会科学网

网站备案号: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0146号 工信部:京ICP备11013869号

中国社会科学杂志社版权所有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使用

总编辑邮箱:zzszbj@126.com 本网联系方式:010-85886809 地址:北京市朝阳区光华路15号院1号楼11-12层 邮编:100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