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势下如何讲好中非故事
2021年11月11日 09:3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年11月11日第2285期 作者:张勇

  在当前的国际传播竞争中,作为独特的文化传播媒介,纪录片承担着塑造国家形象、讲好中国故事等功能。作为中国“铁路外交”的里程碑,坦赞铁路应该成为当下面向非洲讲好“中国故事”的核心内容之一。《重走坦赞铁路》摄制组正是基于上述设想来展开拍摄与传播的,并获得了良好的国际传播效果,实现了“非洲制作”和“非洲传播”并轨。

  为何要“重走坦赞铁路”

  坦赞铁路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领导的第一大援外工程,当时的中国尚处在困难时期,但出于第三世界大团结的道义,派遣5万名中国铁路工人远赴非洲,历时6年修建完成了这条全长1860.5公里、贯穿东非和南部非洲的交通大动脉,其竣工以来一直被看作中非关系的丰碑。已故著名相声演员马季曾表演讲述这一段历史的相声《友谊颂》,成为老一代人的经典记忆。

  我们这一代人对坦赞铁路的认知大多源自中小学历史课堂。成为一名老师后,我开始在课堂上询问来自不同专业的更年轻一代学生,让我震惊的是几十人的课堂通常只有个别人听说过坦赞铁路。我还被告知,中小学课本和中国铁道博物馆里已没有任何坦赞铁路的内容。国内尚且如此,国外更不用说。《重走坦赞铁路》在达累斯萨拉姆火车站开拍的首日,我们遇到一群等车的德国年轻人。联合导演尼尔斯与他们攀谈时问道:“你们知道坦赞铁路是哪个国家修建的吗?”对方居然答道:“德国吧。”当尼尔斯告诉他们这条铁路是中国修的时,对方闻之愕然。

  1972年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坦赞铁路在建设中》,是有关坦赞铁路最早的纪录片。尽管它具有不可替代的文献价值,但也不免带有浓重的时代烙印,其影像的叙述显然与21世纪的观众,尤其是年轻一代的审美心理和欣赏习惯有一定的距离。而BBC(英国广播公司)的纪录片《坦赞铁路纪行》(African Railway,2010)尽管拍摄于21世纪,手法容易被人接受,但和大多数西方影视作品一样,先入为主地抨击中非合作,一如既往地鼓吹“中国新殖民主义”,仿佛不是纪录片,而是意识形态政论片,更重要的是缺乏纪录片人基本的客观公正原则。BBC拍摄的纪录片《中国人来了》(The Chinese are coming,2011),更是表现出曾经在非洲叱咤风云的大英帝国对中国根深蒂固的偏见甚至抹黑。

  作为一名从事非洲研究的教育工作者和纪录片人,我常常感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为了有力地驳斥西方媒体的偏见,也为了不让那段感天动地的历史被时光的尘埃慢慢掩去。

  在纪录片正式拍摄之前,我就已经有过两次“重走坦赞铁路”的经历。第一次是2016年7月我在坦桑尼亚调研期间,曾在坦赞铁路建设后期担任斯瓦希里语翻译的王晓明先生时隔多年后重返坦赞铁路,邀我一路同行。我们租了一辆车从达累斯萨拉姆开到了姆贝亚,沿途遇到一个车站我们就停了下来。王老师一路讲解、一路回忆,我拿着一个小摄像机一路跟拍,而一路上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沿线社会环境的变化、底层人民的生活变迁,恰恰都是BBC不曾提及的。我们一行到达康格勒后,参观了坦赞铁路轨枕厂,它依旧在不停地生产着坦赞铁路需要的轨枕。康格勒地处偏远,物资匮乏,仅有三位年过六旬的中国老师傅在坚守。然而,当他们出现在当地村庄里,每个人都热情地朝他们呼唤:“Rafiki!Rafiki!”(朋友!朋友!)我顿时为这种中非人民最底层、最真实的融合所触动,恨不能当场用多个机位记录下这些感动的瞬间。第二次是2017年暑假,我重返坦桑尼亚,参加桑给巴尔国际电影节第二届中非影视合作论坛及《我从非洲来》全球首映式。活动结束后,我和几位画家朋友再度行走坦赞铁路。他们在铁路沿线现场作画,而我则继续搜集素材,尤其是铁路沿线工作人员和居民的栩栩如生的故事。渐渐地,我开始对坦赞铁路纪录片的制作有了些许把握。

  经过长期筹备,在中国驻坦桑尼亚大使馆、坦桑尼亚信息文化体育部、坦赞铁路管理总局等多个机构的大力支持下,《重走坦赞铁路》纪录片于2017年12月正式开拍,讲述坦赞铁路人故事的想法终于成为现实。

  多元视角  小人物叙事

  在全球媒介文化语境中,面对BBC这些西方老牌媒体的议题设置,光靠中方或非方任何一方团队的言说和传播都无法与之抗衡,因此在创意策划阶段,我们就考虑采取中、非、欧三方学者共同拍摄、合作讲述的模式,邀请来自中国、非洲和欧洲高校的影视学者和专家组成一个跨国团队,以多元的国际视角向全世界展示全面和公正的中非关系,从而让各方都能接受,减少猜忌。

  致力于研究坦赞铁路的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学者尼尔斯·汉(Niels Hahn)博士,认同我们重走并记录坦赞铁路的意义,欣然加入了我们的团队。他既是影片的联合导演,又是影片的出镜记者,我们摄制组的镜头跟随他的视角完成此次非洲之旅,他带领观众行走非洲,采访坦赞铁路亲历者、沿线人民,带给观众充满信息量而又富于情感的中非关系画面。

  摄制组在坦桑尼亚和赞比亚进行了为期1个多月的摄制工作,采访了坦桑尼亚开国总统尼雷尔的夫人玛丽亚女士、坦桑尼亚前总理萨利姆等历史亲历者,搜集到大量珍贵的历史素材。作为以历史项目为载体的纪录片,《重走坦赞铁路》在沿袭传统叙事之外,采用了当下国际流行的小人物叙事:一方面深入铁路沿线数十个大小站点和村落采访普通居民,记录了坦赞铁路的真实现状;另一方面拍摄了坦赞铁路全线风光、动物、民俗、仪式等生动画面;此外还采访了与坦赞铁路有关的中国使馆、孔子学院、铁路中方专家组、公墓管理者等中方人员,真实记录了中、坦、赞三国人民交往的感人往事及新时期中非合作共赢的典型故事。

  在《重走坦赞铁路》摄制活动伊始,当主持人尼尔斯乘坐前往阳波站的列车时,我们拍摄了他的自我介绍。尼尔斯面对镜头告诉观众这趟游历是出于他自己本身的好奇,而不是代表任何一方的媒体报道。这种“寻找真相”的行为本身弱化了立场问题与类型上的主观特征,镜头以西方学者的视角所表现的个人经历作为依据,从而在信息的延伸中抒发对于坦赞铁路的独特认识。相较于政论类纪录片,我们淡化了铁路的政治背景和宏大叙事,更多地拍摄沿线人物的小故事,介绍铁路沿线通过自身努力改变生活的一个个小人物,展现当地居民因坦赞铁路发生的变化,这正是当今国际化叙事的题中之义。

  打造国际多语种版本

  经过两年多的拍摄制作,全片共形成三集:第一集为《友谊之路》(A Railway of Friendship),从援建背后中西方的博弈角度深度挖掘不为人知的历史,管窥西方媒体的议程设置;第二集为《铁路为生》(The Life Line),讲述20世纪70年代修建以来,随着历史远去、铁路作用式微,但对于贫困和偏远地区居民来说依然是生活来源、生命之路;第三集为《坦赞情怀》(Love for Tazara),从马季的相声《友谊颂》获取灵感,讲述坦赞铁路是一代人有关非洲的原初记忆,直到今天依然有很多人因为它去非洲、来中国,并重点记录了坦赞铁路中方专家组、公墓管理者、孔子学院志愿者等中方人员的故事,生动呈现了中、坦、赞三国人民共通的“坦赞情”。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要把握国际传播领域移动化、社交化、可视化的趋势,在构建对外传播话语体系上下功夫,在乐于接受和易于理解上下功夫,让更多国外受众听得懂、听得进、听得明白,不断提升对外传播效果。《重走坦赞铁路》纪录片坚持“内外有别”的传播思路,注重多语种版本传播。截至目前,我们已制作出中文版、英语版、法语版、斯瓦希里语版、豪萨语版等多个版本,力争面向不同国家、不同区域精准传播。影片不同版本先后在中央电视台纪录国际频道、卢旺达国家电视台、坦桑尼亚国家电视台、尼日利亚国家电视台、肯尼亚国家广播公司、布隆迪国家广播电视台、坦桑尼亚10频道、塞内加尔2STV、四达时代数字电视网等海内外多个频道及手机客户端播出,得到了中国多个驻外机构的赞赏和非洲当地观众的好评。其中,该片在四达时代豪萨语频道上,还创造了5.92%的纪录片收视率新高。

  《重走坦赞铁路》纪录片并非我国赴非取景拍摄的个案。近年来,随着我国影视实力的提升和文化“走出去”的需要,中国摄制组开始不断走出国门取景拍摄以丰富电影的空间,满足观众的视觉想象。由于影视剧对于外景地旅游业的拉动作用,许多国家旅游部门对外国剧组持欢迎态度,甚至提供诸多便利招揽片方。由此,一方面带动了诸多国产影视剧纷纷远赴海外取景,另一方面也使得同质化程度非常之高,观众开始出现一定程度的审美疲劳。于是,聪明的中国电影人开始把镜头对准非洲这块处女地。但从国际传播角度来看,有些非洲题材电影不免出现国内票房极高、国外票房奇低的尴尬局面,这种接受现状无疑值得我们认真思索。

  在中非合作的新形势下,我们应如何对外讲好中国故事尤其是中非故事?如何“让更多国外受众听得懂、听得进、听得明白”?如何在舆论层面来还中非合作一个公道?如何从一个尽可能多元的视角,来看待中非合作的历史、当下和未来?我们年轻一代学人、创作者任重而道远。

  (作者系浙江大学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研究员、《重走坦赞铁路》导演)

责任编辑:张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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