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24日，英国与欧盟最终达成名为《英欧贸易与合作协议》（以下简称“英欧协议”）的未来关系协议，避免了英国“硬脱欧”。2020年12月31日晚，英欧协议生效；跌宕曲折、拖沓冗长的英国“脱欧”进程终于完成。这份协议以双边自由贸易协定为主体，重塑了英欧关系制度框架，并把英国从欧盟的“关键成员”转化为“紧密伙伴”。
侧重贸易自由 构建英欧关系新框架
英欧协议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第一，达成英欧自由贸易协定。这一贸易协定侧重商品贸易，覆盖服务、投资、交通、能源、渔业等领域，甚至涉及社会保障政策协调。双方会对符合原产地原则的所有商品实行零关税、零配额；双方承诺将通过高标准执行环保、劳工、气候变化标准，控制政府补贴并确保税收透明度，有效落实争端解决机制等手段确保公平竞争环境。对于激烈争执的“渔业问题”，双方设立5年半过渡期并将欧盟捕鱼配额逐渐削减25％。双方将确保公路、铁路、航空、海运等通道顺畅，并通过创新能源交易与运输模式来确保双方能源安全。英欧还达成了多项共识来确保各自公民在对方管辖地域内继续享受养老、医疗、生育等多项社会福利。
第二，确立公民安全合作新制度。英欧就警务和司法协作搭建了新制度架构，以确保双方警务和司法机关维持高效率合作与便捷情报分享。双方确认合作打击跨国犯罪、恐怖主义、网络犯罪，并在这些领域分享乘客信息、犯罪记录、车辆登记信息等关键情报。为保持打击各类跨国犯罪的能力，英欧将继续在欧洲刑警组织和欧洲检察官组织（Eurojust）内开展有效合作。同时，双方也将在罪犯引渡、反洗钱、打击资助恐怖主义行为等领域保持密切协作。
第三，构建英欧关系治理新架构。双方创建了全新治理架构来确保英欧协议的有效落实。建立“英欧伙伴关系理事会”来监管协议落实，理事会会议依据议题差异由双方负责相应政策领域的代表参会。该理事会可磋商协议落实的任何事项，并以一致同意方式通过有强制约束力的决定。如果对协议落实存在争端，双方可成立独立仲裁法庭进行仲裁。对一方拒不履行仲裁决定的行为，另一方可通过恢复关税与贸易配额进行报复。
这份英欧协议，具有“侧重自由贸易”“维系共同政策”“缺失重要议题”三大特点。英欧协议侧重自由贸易，容纳了“升级版”的自由贸易协定。英欧协定免除符合原产地原则所有商品的关税与配额限制，附加严格的公平竞争条件（比如限制补贴、税收透明等），给予人员短期访问便利等；这都远超欧盟与加拿大、日本之间贸易协定给予对方的相应待遇。这表明英欧力图在完成“脱欧”和维系欧盟“单一市场”之间实现某种平衡。
英欧协议力图黏合英欧关系“裂缝”，维系欧盟多项共同政策的有效运作。英欧协议内容涵盖能源、交通、渔业、社会保障、警务与司法等议题，欧盟在这些议题领域存在多项共同政策。达成英欧协议，双方能够继续维持在这些议题上的协调配合，避免英国“脱欧”严重冲击欧盟共同政策的有效性。
英欧协议覆盖面不够，尽管双方在谈判早期表露过合作意愿，但应英国要求，英欧协议并未覆盖外交、安全与防务等议题领域。英国非常看重的金融服务准入议题，以及双方都很关切的数据保护、动植物检疫等议题，也未纳入英欧协议。
总体利好英欧 改变了双方关系性质
英欧协议的达成对双方都是利好消息，它避免了双方经贸关系重返WTO框架，并把英欧关系转变为外部国家与区域内跨国行为体之间的关系。
对英国而言，英欧协议的达成基本实现了它收回主权、保持欧盟市场、重获政策自由等诉求。英国在相当程度上实现了“收回主权”的诉求。在英国关切的人员流动、渔业资源、欧盟司法管辖等领域，英国人“拿回了控制权”。
英国获得低门槛进入欧盟单一市场的机会。欧盟是英国最大的出口市场，免关税、免配额的准入待遇在很大程度上保障英国商品仍可较为顺畅地进入欧盟市场。尽管英国已经不是欧盟成员国，但欧盟还是给予了英国最低的商品准入门槛。对英国而言，4.5亿人口规模的欧盟市场至关重要。
英国重获更多对外政策自由。“脱欧”后的英国，重获贸易政策自由，并可自主与他国达成自由贸易协定。英欧也未依从双方在2019年10月达成的英欧未来关系“政治宣言”，对外交与安全等领域的合作设置制度性框架；英国可以在对外政策领域更自由地实践它的“全球英国”战略构想。
对欧盟而言，英欧协议的达成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欧洲市场的统一性、欧盟共同政策的稳定性，并保护了自身及其成员的重要利益。英欧协议的达成有利于维护欧洲市场的统一性。“脱欧”后的英国仍是欧盟重要的贸易伙伴，稳定的英欧贸易关系，畅通的能源、交通网络对欧盟同样重要。给予英国低门槛的准入待遇换取欧洲大市场的完整、统一，可以在相当程度上捍卫作为欧盟基石的“四大自由”，即商品、服务、资本和人员流动自由。
英欧协议利于维持欧盟共同政策的稳定性。欧盟内涉及社会、司法与内务、环境、科技等议题的共同政策体系是欧盟作为超国家治理主体的基础。英欧协议通过维系英欧之间社会保障政策协调、司法与内务事务合作、相似环保标准执行、科技研发协作等长期联系来“对冲”英国“脱欧”带来的共同政策变动风险。
英欧协议也利于欧盟保护自身及关键成员利益。通过英欧协议，欧盟获得了英国在环保、劳工、税收、补贴等议题上执行高标准的明确承诺，使欧盟企业避免了市场竞争劣势。法国、丹麦等北海沿岸国对渔业问题很敏感，维护欧盟渔船在英国水域的捕鱼权在这些国家是个重要政治问题。对欧盟而言，迫使英国在捕鱼份额问题上妥协是一种政治胜利。
对英欧关系而言，英欧协议重新定位了英欧关系，把英国从欧盟的成员国转变为“紧密伙伴”，并为这种伙伴关系确立了规范基础。英国“脱欧”之后，英欧关系的性质和紧密程度都会发生变化。英欧关系将从成员国与超国家治理主体之间的关系转变为外部国家与区域内跨国行为体之间的关系；在欧盟内部事务中，英国已变成“局外人”。相较从前，英欧关系已经疏远。
英欧协议覆盖面不足，未能涉及一些重要议题，这给英欧关系留下若干隐忧。金融服务业是英国的支柱产业，但作为英国最大金融市场的欧盟并未给予英国金融业明确的市场准入承诺；未来双方将就这一问题进行激烈的讨价还价。渔业问题看似解决，但过渡期之后捕捞配额分配问题很可能再引波澜。作为传统盟友，推进全球战略的英国如何协调与欧盟共同外交与安全政策的关系将是一项新课题。
英欧协议的影响
英欧协议的达成，也给中国带来一些挑战，我们需积极应对。第一，英欧协议不利于中国企业经由英国进入欧盟市场。作为中欧经贸关系关键支点，英国一直是中国企业进入欧盟市场的重要跳板。英欧协议在给予英国诸多贸易便利的同时，也抬高了人员、资本、服务等要素自由流动的门槛（如重设海关等）。在英欧“分手”、疫情肆虐背景下，英欧都有“借重中国”复苏经济的动机；适时推动中英、中欧贸易协定谈判启动，可以对冲英国“脱欧”给我们带来的市场准入风险。
英欧协议涉及金融议题有限，短期内会影响人民币的国际化进程。伦敦是仅次于香港的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是人民币迈向欧洲大陆的主要平台。在英欧协议中，欧盟未给予英国金融业对等准入待遇，英国金融机构很可能失去欧盟“金融护照”；这既会冲击伦敦国际金融中心地位，也会影响欧洲离岸人民币业务。中国要加强法兰克福、卢森堡等人民币离岸中心建设，并通过贸易结算、本外币互换、债券发行等方式在中东欧非欧元区国家推进人民币国际化。
英欧协议将使中英欧经贸关系复杂化，并形成三方竞合新态势。“脱欧”后的英国，将重获经贸政策自主权，成为更加独立的国际行为体。在中英、中欧、英欧三对经贸关系中，任何一对关系的变化都能影响到第三方。中国应重新规划中英欧经贸关系，把握好英欧双方“追求”中国的契机，在市场经济地位、反倾销、贸易协定谈判等问题上获得优势。
（本文系天津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中国对欧盟投资面临的政治风险及其对天津企业‘走出去’的启示”（TJZZ17-004）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天津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学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