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有些新观点可以在不同的社会和文化背景中广泛传播，并在发展过程中不断变化；而另一些新观点的发展却是短暂、有限的，且很容易被人们遗忘？这一问题与知识的本质、结构和发展基础有关。新观点和新知识是科技持续进步的基础，也是有效决策、组织变革和经济发展的基础。每天有大量新观点诞生，如何让它们得到更广泛的传播并融入人类的知识库中，值得深入探究。近期，斯坦福大学教育学研究生院教授丹尼尔·麦克法兰德（Daniel McFarland）和知识创造实验室博士后丹尼尔·斯科特·史密斯（Daniel Scott Smith）同哈佛大学等高校的学者合作，对新观点的传播路径和发展过程进行了定性与定量研究。他们认为，新观点的传播与其生产方式有关，也离不开社会环境的影响，需要结合二者进行分析并精准定位后，才能找到促进新观点传播的最佳方案。对此，本报记者采访了麦克法兰德。

　　探索新观点传播成为学科共识

　　在科学史、社会科学等领域，已有大量文献致力于探索促进新观点产生和广泛传播的条件。这些研究往往强调用新观点本身之外的因素来解释其中的缘由，认为新观点的传播与其社会背景和物质条件有关，如创造、倡导、构建和管理新观点的个体行动者与更广泛的社群和网络中的其他行动者之间的相互联系，如资金、机构资源、新观点创造者的地位和声望等。这些解释只关注了新观点发展与传播的一个层面，更深层的解读需要着眼于新观点本身，从其内部出发来思考，如新观点的可理解性和连贯性如何影响其传播、其与既定范式和思维的关系、其在解决问题时实用性如何等。新观点的发展需要人们将其置于特定的知识体系之中，这一点对它未来的传播而言至关重要。麦克法兰德说，无论是外部因素还是内部因素，用单一视角来解释新观点的发展与传播都显得不够充分和完整，将这二者结合，即从新观点的外部和内部因素的动态联动中检验其发展过程，才能准确发现其中的规律和趋势。

　　麦克法兰德等人追踪了不同领域的624934个新观点在语料库中的变化过程，时间跨度为1900—2016年，涉及38578016篇文章。他们从这些文章中提取科学观点，确定哪些是新观点，进而追踪它们在已发表文章中的传播情况。通过识别文章中与新观点相关的作者和近似术语，捕捉新观点的研究合著者的人际网络和相关概念网络。最后，对此进行汇总，描绘出一个新观点的发展过程。

　　新观点传播研究侧重点不同

　　该研究发现，各种文献都关注新观点的传播，但它们在定义以及传播机制方面各有差异。例如，对新观点的创新扩散研究侧重于它所产生的反响，大多指的是新书、歌曲、论文中的新观点，从事相关工作的编辑、审稿人、文化名家等在处理这些作品时如认可其新颖性，这些观点就更容易被接受和传播。基于产品的新观点研究侧重对其实用性和有效性展开分析，主要指的是企业的新发明、新专利和新药品等是否被大众接受，大众对此是否感兴趣。在科学领域，新观点指的是新的想法，研究主要考察它们是否具有可转移的概念符号特征，是否可以广泛而畅通地在全球传递。

　　与以往的研究不同，麦克法兰德等人通过对新观点的更精准识别来探究其发展规律，通过分析新观点的构成特征如歌曲的特定特征、文档中的元数据等，让混合了新观点和旧观点的产品可以被有效识别。在科学领域，新观点通常存在于研究提出的论点之中并与其他观点有关联。文本中的相互关联就会形成一个更大的概念网络，关于科学知识体系的理论争鸣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概念网络，而概念网络结构是由不同的思想元素组成的。新观点的产生具有偶然性，且经常与之前的观点有关联，否则它可能不被认可。同时，随着新观点的出现并获得影响，它们也会逐渐转移重点并改变自己所在的关系网络，继而让概念网络出现革新。因此，精准识别新观点是基础。

　　在麦克法兰德看来，新观点有不同的发展路径，有些传播会成功，有些会失败，它们的变化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是否能够适应社会环境。当新观点被具有更高社会声望和跨越不同研究领域的个人所接受时，它就会传播得更远。当“智力领袖”对某些新观点认可并长期予以支持后，它就会扩散得更广泛。在不断累积的科学知识和概念网络中，新观点的使用和它所在的位置也影响其发展。此外，当新观点与人的智识产生共鸣时更易高速发展；当它与其他重要的观点相关联时，也会传播得更广。

　　推动新观点传播有多种途径

　　当谈到哪些因素可促进新观点的传播时，麦克法兰德提到，科学家、管理人员、企业家等是新观点传播的关键推动者。有大量传记表明学者和发明家的技能、训练、态度甚至审美敏感性都是产生和传播新观点的关键。长期以来，有影响力的杰出人物在动员新观点的支持者、重新定向新观点的流动方面都发挥了重要作用。简言之，当新观点得到一个领域的“意见领袖”支持时，它也更容易被更多的人接受。因此，新观点采用者的社会声望越高，越有助于其传播。

　　新观点传播范围广泛与否，还与其是否拥有众多支持者有关。让新观点变得有影响力需要协调一致的集体行动，涉及其发展的各个阶段，这就像学术界中存在不同的思想流派一样，当一个新观点得到学者们的普遍支持时，它更容易传播。新观点的传播也与其社会嵌入性有关。有研究认为，学者群体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观点上时会加速其传播。简单来说，研究某一新观点的学者越多，该观点在学术界的社会嵌入性就越突出。因此，具有合作关系的学者之间的社会关系越紧密，新观点就会传播得越远、越广泛。跨学科研究中不同领域专家之间的合作也会打破原有的知识边界，有更高的概率产生新观点并广泛传播，因为观点背后涉及非常广阔的知识领域。

　　从概念角度来看，首先，新观点与已知且具有影响力的观点关联越多就越容易扩散。学者在现有的知识体系中引入新观点时需要思考如何将它们与已有的知识进行关联，这种关系既可以吸引更多的关注，也提供了质量保障，助力新观点融入知识体系的核心中去。其次，新观点与旧的观点联系越密切，传播就更容易。新观点产生后会面临不确定、不连贯、不一致等问题，这是因为它与现有知识结构的联系和相关性还未得到充分的解释和规范化。此时新观点可能以一种新奇、特殊甚至混乱的状态呈现，扩散性较差。随着它与现有观点的关系变得清晰、契合和可识别时，其概念也更稳定，继而被以各种方式所应用。这种从边缘到核心的变化过程一般需要较长的时间。最后，当新观点更符合一个社会的文化环境时也更容易被接受和理解。新观点是一种重要的理论，同时也应该能够在社会中被阐释，其与社会的融合可以填补现有研究主题或思维方式的空白。新观点只有在社会环境中才能变得更有意义、更富价值。

　　麦克法兰德说，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学术文章发表。这些新观点要在已确立的科学事实和范式下得到详细阐述和逻辑定位，对它们进行精准追踪才能发现其中的规律和存在方式。新观点被广泛接受还是鲜为人知与其思想生成方式有关，如是否置于已建立的概念网络之中；与社会生态有关，如学者个人特质的影响。总之，观点不可能以静止的状态存在，人们应用新观点的方式也并非是静态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各项关系之间的变化会对新观点能否成功传播产生重要影响，而独特的社会和概念网络能够发现并推动新观点传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