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建筑术语称名研究是建筑史学研究和遗产保护的重要工作。系统梳理、归纳、总结该领域术语文法、语法与称名规律,对于建筑学发展和术语体系建构有重要意义。隐喻化是术语称名的最重要手段之一。隐喻机制是通过不同联想模式在主体探索世界时对新事物的概念化称名,具有极强的阐释力。探究中国古建筑术语称名的隐喻现象,首先有助于挖掘该领域术语的内部形式及其构成规律,加深对古建筑相关科学概念的理解与认识;其次有助于解决术语传播中的认知问题,为继承、发展与传播中华特色文化助力,促进中国特色术语在其他文化语境中的建构、重构与传播。
谈及术语称名问题时,学界不仅应论及术语语符层面的基础概念,更要挖掘概念深层的思维结构及隐喻认知方式。笔者认为以下二要素是研究术语称名时必须考虑的:(1)称名主体,其作用主要体现在反映被称名客体的类别特征上,语言社团对客体某些特点的选择具有社会性,由此一来,称名主体的隐喻思维方式便在客体表达中有所反映;(2)术语形式,其主要作为隐喻称名的语言手段出现,在术语语词符号意义建构过程中体现出称名主体(人)、客体(认知对象)、语言符号(术语)之间的相互作用关系。术语称名受思维结构的深刻影响,通过执行纽带作用使主体和客体以某种方式建立联系,从而实现某一民族语言的功能与意义。术语称名的本质是对不同对象域中涉及的新概念进行称名,并在此基础上通过对其组成元素的多次编码来创制执行相应信息功能的术语。换言之,术语称名是人类发挥联想能力,以创造二次模式化层面为目的的隐喻化过程,具有专业信息交际价值。由此可见,术语称名与隐喻化间存在着深刻联系,术语隐喻化是术语称名的重要手段。
术语隐喻化是指某一源域词汇通过隐喻转义表征专业概念进而获得专业意义的思维进程。古建筑术语的称名通过术语隐喻化来体现主体思维中对客体本质特征的抽取及认知,其实质是称名主体用语言符号所表征建筑物质世界中客观事体的属性。中国古建筑术语的称名受传统认知模式及建筑实体特点的影响与制约,是从事该领域活动的主体根据汉语语言规律发挥隐喻联想机制有目的地创制术语的过程。中国学者在研究古建筑术语称名时,应关注符号构成过程中隐喻化语言形式的组织功能及其对概念生成的制约。这不仅能使研究者明晰称名主体依据何种手段来表达其思维活动,也促进了科学语言对客观世界的表征与阐述。这样一来,术语称名的隐喻化机制就为形象地表达建筑实体、更恰当地解释建筑营造的科学事实提供了学理依据。
隐喻是在彼类事体暗示下的感知、体验及想象的认知过程。隐喻机制的系统运作依赖于人们把不同概念域事物所指结合在一起的能力。隐喻的两个所指项不是临时偶然的范畴,而是人们的长期记忆中先前存在概念的集合。术语隐喻的本质是从概念域A到概念域B的映射,概念域A可以理解成本体、主项,概念域B则表示喻体、次项。隐喻义生成的过程是通过认知和推理将概念域B中的全部或部分特征作用到概念域A中,从而实现用熟知概念阐释新概念的功能。中国古建筑术语的称名过程具有体验及糅合的性质。体验是人类感知概念的基础,也是隐喻术语称名的重要依据。以术语 “进深”为例,其表示建筑物横向相邻两柱中心线间的距离,建造者用动作幅度来计量前后角柱中心线的远度,动词“进”体现了称名主体的感知过程。糅合则反映了称名主体在感知基础上对术语概念进行的重组与分劈。譬如,古建筑术语“天马”的称名采用复合构词模式,并非单纯的结构表征,形容词在术语中不起限定被修饰词的作用,“天马”非“天上的马”,而是将屋脊装饰构件的信息压缩到心智空间整合后表达的新概念,其称名理据是建筑构件形状似马;术语“悬鱼”非“悬挂的鱼”,而是表示位于前后博风板交汇处山尖下的装饰板件,因其形状似鱼而得名,是主体糅合了建筑构件的形制特征及功用综合而成的古建筑专业概念。
隐喻不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一种认知现象和文化现象。首先,从语言层面看,隐喻机制的使用令古建筑术语称名更加贴切且富有表现力。不同概念域间的映射有助于称名主体提取最具代表性质的语言来描述古建筑营造活动。在此过程中,古建筑术语可以被生动而贴切地阐释,获得了更加广阔的称名视角及空间,增强了语义来源的理据性,提升了审美价值,也避免了仅从概念理据考量名称而可能导致指导效力不足的弊端。其次,从认知层面看,古建筑术语称名过程中,人作为经验知识的持有者和观察者赋予了本领域术语科学内涵,阐述了该领域客体与概念间的关系,人的中心地位和作用得以显现。在这一过程中,隐喻机制不仅是称名主体凭借不同领域间思维互动,以已有知识结构来认知世界的关键手段,同时也是称名主体构建概念系统的重要途径。最后,从文化层面看,中国古建筑营造活动既包含一定的艺术表达形式,同时强调艺术活动折射出的精神信仰与价值认同。主体间共享的文化图示作为蕴藏、传承民族文化知识的工具,在称名主体阐释客观世界时起到重要作用。许多术语的最终称名均来源于具有文化性质的隐喻体验。隐喻机制在术语称名中体现了文化背景对术语名称的制约,揭示了称名主体的思维过程,反映了民族世界图景中最具创造性的部分,凸显了中华民族对建筑本质的文化建构过程。从文化层面剖析古建筑中的隐喻现象,不仅利于译介主体挖掘术语中蕴含的文化喻体形象、提升术语外译质量,同时能够增强译介主体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建构更具创新性的术语外译方案。
人以个体为单位存在于自然界中并与周围事物产生联系,人的身体本质上是一个“物质容器”。在人的感知系统中,有容器内、外及其他方位之分。处于群体建筑中某一单体建筑的称名往往以人的物理存在为核心参照点,借助方位感知进行判定。术语“正房”“厢房”“倒座”“后罩房”就采用了方位隐喻的称名模式。本体隐喻则是用物体概念或概念结构来认识新事物的手段。本体性隐喻的使用与人类的身体构造、行为方式密切相关。中国古代崇尚以人为本的思想观念,建筑本体被视为有生命的机体组织,古代先民以人之身体结构比拟建筑结构,古建筑术语系统中存在一些含有肋、头、面、脸、脚、耳的术语,譬如“开脸”“瓦头”“勾头”“牙脚”“耳房”等。以术语“耳房”为例,其代表建筑群组的一部分构造,通常指代正房旁边加盖的小房屋,该结构如同挂在中心建筑两侧的耳朵,与人体构造中脸颊两侧的耳朵有异曲同工之处,因此称名为“耳房”。上述术语的称名不仅凸显了建筑本体被喻为人体的潜在习惯,同时反映出称名主体结合人体结构对建筑肌理进行分割归类的认知取向。另外,以相似性为基础的隐喻途径包含特征相似及功能相似。术语“鸡腿罩”表征由迎风板、上栏、间柱、中栏、花牙子组成的内檐花罩,其形似鸡腿,称名“鸡腿罩”。此类称名途径反映出人们通过隐喻将古建筑结构具体化、熟悉化的倾向。未知概念与已知概念的契合点体现在人体与建筑的同构性中。
中国古建筑术语多以隐喻为内核,表现为取象比类的构词和认知方式。以隐喻的语义生成和理解作为基础的术语研究能为中国古建筑术语的解读、翻译和传播提供评价模型和一些潜在的量化指标,为进一步在海外传播及推广中国传统文化增赋策略、原则和方法论依据。隐喻机制表达专业领域科学概念已成为术语称名中的常见现象。探讨中国古建筑隐喻术语的称名特征及途径,有助于把握称名主体的思维模式及心智特点,挖掘不同领域术语间的知识联结,明晰其逻辑和语义框架,进而重构术语的概念知识表达系统,为其他传统科学领域术语称名模式及语义规律研究提供参考,这将拓宽和丰富建筑科学和语言学研究的视域和方法。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俄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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