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科学作为一种科学实践方式，意在让公众作为合作者与专业人员共同加入科学研究和知识生产，促使科学更好地服务大众。近期，研究该议题的国际学者们从环境和生态、公共卫生等视角，阐述了公众科学在各学科发挥的作用。就公众科学如何助力科研与社会发展的问题，本报记者采访了相关专家学者。

　　为环保与生态建设带来新方法

　　环境保护与生态建设关乎公众福祉，更离不开公众的支持。奥地利国际应用系统分析研究所（IIASA）研究员迪莱克·弗莱斯尔（Dilek Fraisl）与研究员格里德·海格（Gerid Hager）等人8月末在英国《自然》杂志子刊《自然综述：方法导论》上刊发了题为《环境与生态科学中的公众科学》的评论文章。文章指出，公众科学的普及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信息技术基础设施的可及性提高所驱动的，包括用于收集和报告数据的手机和低成本传感器、用于共享数据的互联网、用于存储和托管数据的云存储等。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公众的读写能力与受教育程度的不断提升，也使更多人参与到知识创造中来。公众科学正日益成为开放科学的重要支柱，且在环境与生态科学领域的表现尤为突出。

　　如何科学设计并有效实施一个公众科学项目，是相关研究者普遍关心的问题。以公众科学项目在环境与生态领域的应用为例，弗莱斯尔和海格等人将其分解为六个步骤，分别是：识别问题或需求、确定公众科学是否适配、项目设计、社群建设、数据管理和项目评估。具体到正式设计项目时，科研人员要与非专业参与者密切合作，明确项目的目标和宗旨；制定针对非专业参与者的社群建设计划，确定如何认可他们在项目中的付出；管理数据，制定数据收集标准协议；最后是对项目进行评价，侧重于评估专业与非专业参与者合作对个体产生的影响及取得的社会生态效益。

　　弗莱斯尔和海格等人认为，公众科学可以从多个维度积极影响生态环境领域的倡议，包括为更恰当的环境治理提供见解、为政策制定提供数据依据、激励与环境生态相关的人类行为的改变等。他们注意到，公众科学兼具科学价值、教育价值、环境价值和社会价值，公众科学项目在研究主题、研究方法等方面不断改进，更多公众科学项目的案例正陆续进入主流学术文献。同时，公众科学项目也为面向公众科学实践者的知识共享平台，从国际到国家再到地方各级公众科学组织、社群自下而上发起的“草根行动”，开辟了新的机会。弗莱斯尔等期待，未来这些努力能扩大到现有代表性不足的区域，将公众科学的基层实践者和更广泛的社群联系起来，在更多样化的地理环境和更差异化的利益相关方群体中生成数据、知识与见解。

　　促进公共卫生建设

　　公共卫生领域是公众科学发挥作用的适当场域。公共卫生领域公众科学项目的价值在于，它可以使公众更好地了解健康知识、积极掌控自己的健康状况，也可以使公众通过嵌入自身生活的项目经历，培养数字素养等学习能力，体现出利己与利他理念的有机统一。

　　澳大利亚悉尼大学查尔斯·帕金斯中心副教授爱丽丝·默辛（Alice Motion）等人开展了一项名为“基本药物”的公众科学项目，旨在调研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基本药物目录中药物的可得性，参与者可以分享他们从日常生活、新闻媒体、信息检索等渠道了解到的关于某种基本药物的资讯、价格和重要事件，经查证汇总后被整理为一个可开放获取的数据库，供科研人员、政策制定者、患者等利益相关方使用。据默辛等人在《自我反思促进公众科学学习并且是一种有效的评价工具》中介绍，他们组织参与者们思考并记录下自己的项目体验，再举行讨论参与者个体与集体体验的小组会议。他们发现，参与者们在信息检索、分析和评估在线数据方面的能力有所提高，丰富了对药物的历史、开发和应用方面的知识，也加深了对科学复杂性的理解。参与者们在参加项目前的一些预设受到了挑战，这引导他们发展自身的批判性思维能力。而当项目具备能激发参与者的兴趣、灵活度较高、与参与者个人经历相关性较强、所经手的素材或所运用的技能具有重复性等属性时，其促进参与者学习与自我提升的效应尤为显著。据此，科研人员认为，公众科学项目在科教方面具有巨大潜力。

　　还有一些公共卫生领域的公众科学项目鼓励参与者以自身为观察对象。斯洛文尼亚卢布尔雅那大学体育学院教授格雷戈尔·朱拉克（Gregor Jurak）等人在一项研究中，提到了该国一项名为“斯洛文尼亚终身健康”的公共卫生倡议。该倡议是一项全民健康监测计划，公众可以从中了解如何测试和跟踪自己的健康与身体素质状况，并提供所需的技术支持和专家反馈，以使个人能够更好地了解并调控自己的状况。通过线上应用程序、纸质媒体与社交媒体平台、专家讲习班等渠道，公众能够在年龄增长的过程中长期进行健康素养的培育和提升，利用平台数据和建议为自己制定健身计划，并优化自己运动行为的质量和频次。目前，注册用户已经可以直接从官方网站和应用程序上获得信息支持与专家建议，并借由社交媒体平台与专业人员进行交流。朱拉克等认为，考虑到沟通总是遇到各种阻碍，建立个人、学校、家庭、社区之间的整体交流渠道越来越重要。而所收集到的不同出生队列人群的信息则可用于推断儿童和青少年身体表现与未来健康状况之间的关联，并进行长期趋势分析，制定预防性干预措施，提高公众在整个生命周期的健康水平。

　　朱拉克等表示，该项目在个人、临床医疗保健、医学研究、公共卫生建设等层面均具有积极意义，展现了公众科学对于提升大众身体素质与健康素养的杠杆作用。

　　让公众科学释放更多潜力

　　弗莱斯尔和海格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撰写关于公众科学的介绍性文章的重要性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凸显公众科学作为一种有效且有价值的方法正在科学机构中获得更多认可；二是向广大对公众科学尚不熟悉的科研工作者展示其广度与深度。他们告诉记者，任何人都拥有塑造和推进科学研究发展的力量。公众科学有着悠久的历史，一个多世纪前就有对此感兴趣的志愿者参与科研工作。今天，公众科学为人们提供了加入科研活动的机会。在公众科学中，每个人都能够收集和分享数据、信息，并培养参与应对人类重要挑战的能力。

　　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弗莱斯尔和海格提到，他们相信公众科学已经并将继续在学术界获得认可，并希望这篇文章对此有所助力。在他们看来，如果设计得当，公众科学可以弥合数据差距，帮助规划有效的政策、推动实现可持续发展，还可以促进更具包容性的数据生态系统的创建，加强个人和社群特别是较难接触到或处在较边缘位置的人群的赋权。除了帮助解决数据缺口、回应社会诉求，公众科学在方法论层面的价值还体现在，它可以增进人们应对挑战的信心，通过公众科学这一途径，大众可以为科学研究作出有意义的贡献。

　　墨西哥蒙特雷科技大学未来教育研究所教授、墨西哥费德里科·戈麦斯儿童医院高级研究员奥马尔·伊斯雷尔·冈萨雷斯-佩纳（Omar Israel González-Pe?觡a）等人近期完成了一项探究科技类公众科学倡议对实现可持续发展目标的作用的研究。他告诉记者，在全球层面上，公众科学管理实践还不够活跃，相应地，各国政府的认知度还不是很高，推广公众科学仍有提升空间。而对学术界而言，需要根据不同政府的公共政策来权衡优先事项。一些国家可能高度重视专利开发，另一些国家可能更致力于对偏远地区人群、少数族裔、低收入群体等脆弱人群的研究。关注点不同使得公众科学还未成为世界各国政府普遍选择的研究方式。冈萨雷斯-佩纳强调，有几个因素尤其影响公众科学的推行。首先，不同区域法律法规的差异会对开展涉及社会联结的公众科学项目产生不同的要求，在某些国家或地区可行的做法在另一些国家或地区可能是不可行的。其次，大部分的公众科学项目吸引人们从兴趣爱好出发参加较为简单的科研活动。再者，为了更好地组织活动和收集数据，项目也越来越多地与信息技术挂钩，但不是所有公众都拥有使用互联网或智能手机的知识与经济能力。此外，对公众科学项目进行全面审核与评价的方法仍然有待完善。

　　总体上，冈萨雷斯-佩纳对公众科学的价值持肯定态度。他在采访中称，在社交网络发达、全球化程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的今天，让公众和科研人员一起工作，发挥协同效应，有助于增强人们的社群归属感，促进社群的集体提升。在迷思、伪科学、有社会号召力但不具备资质的名人和社交网络红人的意见对科学产生威胁的背景下，公众科学可以促进替代性的正面文化潮流发展，推广持续学习、推进知识进步，寻找可靠来源，构建基于科学方法的应用知识。

　　冈萨雷斯-佩纳认为，鉴于产业界以追求利益为特征，通过出售各类问题的解决方案来寻求财富的增长，未必会将发展知识列为优先事项，公众科学在某种角度上是乌托邦式的构想、不寻常的困局。但是，他也看到，将产业界、学术界、政府、社会、环境串联起来的五重螺旋创新模式，正频繁地出现。因此，他希望，现有的成功案例能够起到激励作用，让公众科学释放更多潜力，让更多人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