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维遹(1902—1951),号骏斋,山东荣成人,1931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师从刘文典治校勘训诂之学,后任教于清华大学文学院中文系。著有《吕氏春秋集释》《管子集校》《韩诗外传集释》等,嘉惠学林,影响甚大。其中早年撰写的《吕氏春秋集释》在出版过程中得到了刘文典、冯友兰、杨树达等众多学人的鼎力相助,亦为学界一段佳话。
许维遹在北京大学中文系读书时,受刘文典先生影响开始整理《吕氏春秋》,《自序》谓“起戊辰(1928)六月,至癸酉(1933)正月而杀青”,用时约四年半完成《集释》的撰写。在书稿还未杀青之时,刘文典就已经开始为许维遹联系出版事宜。刘文典的《淮南鸿烈集解》之前在胡适的力荐下得以在商务印书馆顺利出版,所以他仍希望通过胡适向商务印书馆介绍出版许维遹的《集释》,多次在给胡适的信函中求助。1931年2月23日的书信言:“许骏斋所著《吕览集解》,考订甚精博,深盼兄为向商务介绍也。”(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9册),黄山书社1994年版)5月23日,致函胡适说:“我的学生许骏斋著的《吕览集解》,实在不错,在我的指导下,有这样出品,诚可自豪。出版一节,务要请你帮忙。”(耿云志主编《胡适遗稿及秘藏书信》(第39册))5月25日的信件中又提到:“弟的集著偿还旧债和北大许生骏斋《吕览集解》出版,固均要仰赖吾兄之吹嘘。”(同上)刘文典连续三次不厌其烦地向胡适求助,其对学生的提携和关爱可见一斑。
饶有意味的是,刘文典为了当面向胡适力荐许维遹著作,还特意邀请胡适吃饭。1931年4月12日胡适日记云:“刘叔雅邀吃饭,谈许维遹君所编《吕氏春秋集证》的事。我劝许君把正文及注均加标点。凡整理古书,所以为人也,当以适用为贵。我主张五项整理:一校勘,二标点,三分段,四注释,五引论,缺一皆不可。”(曹伯言整理《胡适日记全编》(第6册),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从胡适《日记》的语辞来看,许维遹是参加了这次宴请的,刘文典安排这次宴请,明显是为了请胡适促成出版事宜,足见刘文典的良苦用心。对于胡适的建议,许维遹显然并没有完全接受,而且可能表现得比较耿介和固执。因为许维遹对宋元以来的集解、集传、集释之作颇推崇,如孙诒让的《墨子间诂》、刘文典的《淮南鸿烈集解》,他认为这样的专书“采摭既多,检寻称便”,“衡量辨正,学者赖焉”(《吕氏春秋集释》自序)。所以,他更喜欢用清人整理古籍的方法来校释《吕氏春秋》,后来出版的《集释》也证明了这一点——胡适提出的标点和引论建议他并没有采纳。可能正是由于许著与胡适的古籍整理观念不合,胡适并未向商务印书馆推荐此书。
1931年,在刘文典的介绍下,许维遹进入清华大学文学院中文系任教员。清华大学当时设有出版委员会,冯友兰为主任,委员有朱自清、闻一多、吴景超、萧公权、顾毓琇等人。许维遹便向学校提出了出版请求。1934年10月,清华大学邀请陈寅恪和杨树达两位先生审查《吕氏春秋集释》,10月22日,杨树达说:“清华同事许骏斋(维遹)撰《吕氏春秋集释》,请学校出版。学校嘱陈寅恪及余审查,寅恪又专委之余。余略为校阅,今日草报告书。大意谓大体尚好,惟仍须有修正处耳。”(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10月25日,时任文学院院长冯友兰出席出版委员会常会,“讨论古籍丛刊名称、性质、范围,并审议陈寅恪、杨树达就许维遹《吕氏春秋集释》所作审查报告。与会者尚有闻一多、顾毓琇、吴景超”(蔡仲德《冯友兰先生年谱初编》,河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当时为中国文学系专任讲师的浦江清后来回忆说:“指导此著作者为刘叔雅及孙蜀丞(人和)两先生,皆骏斋之师。热心助成付印之事者为冯芝生(友兰)及闻一多。”(浦江清《许维遹先生辞世前后》,《无涯集》,百花文艺出版社2005年版)冯友兰、闻一多与许维遹都是文学院同事。浦江清所谓“助成付印之事”当是指冯友兰、闻一多在学校出版事务上为其助力。
《集释》出版前,许维遹还邀请冯友兰、刘文典、孙人和几位先生为其书作序。冯友兰的序写于1935年9月16日,称《吕氏春秋》自毕沅校正以来已百余年,学者又多整理成果,散在群书,许骏斋先生遍搜众说,参以己见,“使后之读此书者得不劳而尽食以前学者整理此书之果,其利物之功宏矣。诚文信侯之功臣,高诱、毕沅之畏友,而孙诒让、王先谦诸人之劲敌也”,赞誉有加。刘文典与孙人和都是许维遹在北大读书时的指导老师,对《集释》的撰写也给予了指点。刘文典之序赞赏许维遹“棲心坟典,笃好吕书,以十年之力,著为《集释》廿六卷”;又说当此九服崩离、学术放绝之日,“许君独能取我先民之鸿宝,补苴諟正,理而董之,使复大显于世,其发扬文化之功,岂不伟与!”孙人和则一方面认为《集释》“参阅群书,搜辑旧说,精研博讨”;一方面则勉励其“仿贾、孔疏经之例,斟酌群言,文注分释”,殷殷之情,溢于言表。
在《吕氏春秋集释》杀青和正式出版这段时间内,许维遹还得到了杨树达先生的指正。据《集释》附《引用诸书姓氏》所列人名书名中有“杨树达有校说以函札商榷而得者”,可知许氏在撰写过程中,杨树达还曾以函札的形式与其商榷。另外,杨树达在受清华委托审查书稿时也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1935年11月22日,《积微翁回忆录》云:“清华出版部送新印许维遹《吕氏春秋集释》来。余初受学校之讬审查此稿,为阅数卷,芟薙若干条,属著者于他卷自加删汰。今观之,似并未芟也。《察今篇》云:‘口惽之命不愉。’《精谕篇》云:‘口不言,以精相谕。’即今吻字。《说文·口部》:‘吻,或作。’惽为之假字,则其或体也。《玉篇》有字,云吻之古文,是也。口吻古今通语。或谓是周季恒言,陋矣。大抵不通小学音韵而矜言校勘,必不免谬妄如此。”(杨树达《积微翁回忆录》)此外,许维遹在撰写《集释》时还参考了孙人和的《吕氏春秋举正》和吴承仕的《吕览旧注校理》,而这两部书都是未出版的稿本,孙人和、吴承仕两位先生对后学鼎力相助的情谊,让人敬佩。
1935年10月,《吕氏春秋集释》由清华大学出版发行,铅字排印,商务印书馆北平分厂印刷,线装六册;半叶十行二十一字,黑口,四周单边,单黑鱼尾;为“国立清华大学整理古籍丛刊之一”(该丛书也只有这一部)。《集释》出版时,傅增湘先生还题写了书衣题签和内封面书名。刘文典与傅增湘多有交往,曾言自己“七八年来从沅叔先生游,略窥版本目录学门径”,1935年中秋傅增湘还曾约刘文典“共著一讲目录版本校勘之书”(章玉政《刘文典年谱》,安徽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所以《集释》书名很可能是刘文典请傅增湘题写的。《集释》印行以后得到学界的认可,多次影印再版。1955年文学古籍刊行社、1958年台北世界书局、1977年台北鼎文书局、1985年中国书店、2013年华龄出版社先后影印出版。2009年又被收入中华书局编辑的《新编诸子集成》丛书中,由原来的断句改为新式标点重新整理出版。《吕氏春秋集释》可谓惠及一代代学人,而追溯其最初出版之过程,更是离不开刘文典、杨树达、冯友兰、闻一多、傅增湘等众多学者的关照和帮助。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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