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受了革命哲学
2021年04月28日 09:42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年4月28日第2156期 作者:

  政治上,我追随毛主席接受了革命的哲学,实际上是接受了历史唯物主义。现在仍然如此。在宇宙观方面(也可以说世界观,不过不局限于人的社会而已),我仍然是实在主义者。新中国成立后,我有一篇实在主义的文章,即《思维规律的客观基础》。我的实在主义是从早期的罗素、穆尔那里来的。这两位先生都在维特根斯坦的影响下变成了马赫主义者。罗素还著书立说(《物质的分析》《心灵的分析》)宣传马赫主义;穆尔没有著书立说,但是他上维特根斯坦的课,曾同我一道听讲。看来他们都放弃了实在主义。现在世界上还有没有实在主义和实在主义者,我不知道。

  我那篇文章是实在主义的文章。文章发表后如石沉大海,只有钱锺书先生作了口头上的反对,但是他没有写文章,我也不能反驳。我还是要谢谢他,至少他读了我那篇文章,并且还反对。至于平日搞逻辑学的人,没有人赞成,也没有人反对。也许他们认为这篇论文是一篇哲学论文。但是它总仍然是一篇逻辑学论文。有一次我看见倪鼎夫同志,我问他,他说我当时说那篇文章是唯物主义的。想起来了,那时说实在主义没有人懂,说唯物主义也没有大错。列宁曾说过,实在主义是害臊的唯物主义。尽管如此,那篇文章应该是受到讨论的。它既没有受到讨论,我就难免大失所望。

  我写的文章比较得意的有三篇:一篇是1949年前写的《论手术论》,写后有点担心,因为批判的对象好像是叶企荪先生的老师。后来知道他并不在乎。有两篇是1949年后写的,一篇是对实用主义的批判,在什么刊物上发表的,忘记了(不是《新建设》就是《人民日报》)。得意点是找到了杜威在他的论达尔文文集中某一页的页底注中,直截了当地反对物质存在的赤裸裸的表示。另一篇就是上面提到的那篇论思维规律的客观基础的文章。

  有生之年已经到了88岁,比较得意的文章只有三篇,并且在这里也只是“老王卖瓜”。

  1949年后,《人民日报》又重新发表了毛主席的《实践论》。我读了之后很高兴,写了一篇学习《实践论》的文章,很可能刊登在《新建设》杂志上。我的文章提到了学习新思想的涓涓之水可汇成江河,《新建设》把“涓涓之水”印成“渭渭之水”。本是小事情,可是,我仍然生气。

  提起《实践论》,我又想起钱锺书先生。英译处要我多负一点英译责任。我碰到“吃一堑长一智”,不知道如何办才好。我向钱先生请教,他马上翻译成:

  A fall into the pit, a gain in your wit. 这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金岳霖/口述  刘培育/整理)

  (本文摘自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大家雅事”丛书之一《金岳霖》)

责任编辑:张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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