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算社会学范式革命开拓新空间
2021年08月20日 09:35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1年8月20日第2234期 作者:范晓光

  伴随着新兴信息技术向各个领域广泛渗透,人类社会已经从二元空间(物理空间—人类社会)进入了三元空间(物理空间—信息空间—人类社会),新冠肺炎疫情更是将全人类裹挟进了数字社会的浪潮。在数字社会中,数字技术在生产和生活过程中发挥了基础性作用,其主要特征之一是大数据的无间断生产和广泛应用。在这个大背景下,计算科学、数据科学和社会科学等学科交叉,掀起了计算社会科学的热潮。社会学如何在“数据密集型”的科学范式中抓住机遇,摆脱理论和研究方法的困境,突破传统学科界限,是个极为迫切的理论问题。

  社会学在计算社会科学中的担当

  按照乔菲-雷维利亚的定义,计算社会科学是“以计算为媒介,以不同规模的社会团体为着眼点,对社会学领域开展的跨学科研究,其研究对象小至个体行动者,大到社会群体”的新领域。虽然这里作为媒介的计算主要是基于系统科学、网络科学、复杂性科学等理论,借助于大数据、云计算和智能机器人等计算机技术进行的数据挖掘,但立足点仍然是社会学。

  在计算社会科学的研究社群中,社会学家具有相当高的活跃度。譬如,2009年《科学》杂志发表的题为《计算社会科学》的文章共有15位作者,其中社会学家有3位。根据艾德曼等人对2003—2016年《自然》《科学》等五大期刊的梳理,发现社会学在社会网络演化、集体行动、知识社会学、文化生产等领域都有丰富的计算社会科学作品,社会学家不仅是解决人类行为长期问题的前沿研究中心,而且还发展了关于数字时代新的研究路线图。

  事实上,社会学在计算社会科学的演进过程中始终发挥着重要作用。我们所了解的计算社会科学,更多与互联网技术兴起和在线实时产生的大数据相关。除了该脉络外,还有一个就是社会仿真。该传统始于20世纪50年代,在研究社会的复杂性上超越了其他多数研究方法。它通过建立一个研究社会系统或过程的计算机模型,即建立一个能够表征现实世界的“人工社会”,开展各种社会科学分析。据考证,社会学家萨克达于1949年在其博士论文中首次提出了社会科学的元胞自动机建模,该模型是社会仿真中规模最大、发展最快的多主体建模的简化版。

  计算社会学的学科定位

  早期的计算社会学与系统科学、控制论和复杂性科学交叉,主要借助于社会仿真探究人类社会的运行规律,但始终处于社会学的边缘。不过,依托互联网和计算科学而兴起的新计算社会学,仍然有许多共识有待达成。计算社会学如何定位是关键的基础问题之一。

  第一,计算社会学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社会学分支。与经济学、政治学、法学等学科相似,社会学分支也采用了添加定语的方式,如经济社会学、政治社会学、教育社会学等。计算社会学的命名方式似乎与此相同,但是它除了将计算作为研究对象,更多是将计算作为一种理解人类社会的工具。从这个意义而言,计算社会学更适合与定量社会学、分析社会学等相提并论。

  第二,计算社会学是归纳和演绎双轮驱动的。归纳和演绎是社会科学研究的方法论,也是知识发现的基础。囿于社会科学的特殊性,归纳和演绎一直处于并行状态。在社会学中长期存在定性和定量研究孰优孰劣的争辩,其根源就是对归纳和演绎在研究中如何应用的分歧。计算社会学的核心是数据挖掘,实际上是一个包括理解问题、理解数据、准备数据、挖掘数据、评估新知识和使用新知识的过程,实现了归纳和演绎的高度整合。

  第三,计算社会学是解释、预测和干预相融合的。与许多学科相比,社会学更为强调对社会的因果解释,而对预测和干预的重视程度相对不足。计算社会学固然要秉持传统,也就是将理论置于极为突出的位置,同时还要利用机器学习、社会仿真、网络实验等方法,基于社会复杂性理论,开展社会预测。此外,还要主动进入算法生产的前端,除了能在研制与开发新型社会计算工具中发挥重要作用,研究计算与社会的关系和有关计算/技术的社会问题同样应该是计算社会学的重要内容。

  第四,计算社会学是培养复合型创新人才的。计算社会学的工具性特质,将为传统的社会学人才培养注入新的活力。社会学非常注重批判性,而好的批判不仅需要合理的知识构成,还需要较强的分析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计算社会学的教学必然走进其他学科,走进具体的应用场景,走进知识的前沿。

  概言之,计算社会学汇聚了多学科的理论和方法,不再局限于某类研究对象和研究问题,不再以解释为己任而拒斥预测,不再以检验既有知识为主要追求。计算社会学不是计算社会科学在社会学中的运用,而是社会学在计算社会科学中的拓展。

  计算社会学的新空间与理论自觉

  毋庸讳言,计算社会学属于实证主义传统,具有很强的工具性,但是它不排斥人文,并试图用计算去挖掘传统,在方法论、理念、思路上对扩展传统学科界限具有启发意义。

  第一,在学科内部,计算社会学是一门提供“范式”的学科,能够在方法论和研究方法上开辟新的方向,有助于拆除社会学定性和定量研究之间的“墙”;从知识社会学、组织社会学、政治社会学等分支学科汲取理论营养,使学科内部彼此融通;通过多理论整合、多方法协同和多类型数据匹配,延展传统社会学在数据生产上的优势。

  第二,在学科之间,计算社会学采用人工智能和数据挖掘等计算科学方法,不局限于总体性思维,在技术层面具有天然的开放性和包容性,有助于达成共识;理论创新和现实关怀并举,既可以与管理学、新闻传播学等应用性强的学科交叉,又能与哲学、历史学等基础性学科交叉。

  第三,在组织层面,构建跨学科实验室是计算社会学的内在要求,毕竟传统的单兵作战和“师徒制”难以满足计算社会学的团队合作需求。这种新文科实验室有助于打破“孤岛式”科层组织结构,兼顾传统系科归属和交叉研究成果认定,并探索跨学科的人才联合培养模式。

  当然,在扩展学科界限的同时,计算社会学要始终保持清醒的理论自觉。计算社会学的数据收集、数据挖掘、算法设计、论证过程都远比传统社会学要复杂,如果缺乏理论自觉,研究发现无法超越“常识”(“酷炫技术,理论贫乏”),对重大的现实问题缺少关切(“强解释,弱预测”),难免要落入“计算社会学是个筐,什么都往里面装”的批评之中。以上似曾相识的对传统社会学的批评,当然与计算社会学的初心相去甚远。

  (本文系中国社会科学院大学新文科改革与实践项目“社会科学的人工智能工具箱建设”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浙江大学社会学系)

责任编辑:张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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