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人工智能技术得到全面发展与高度普及,成为与大众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重要技术手段,它为人类社会提供的高效便利已经超越了过往两次工业革命成果的总和,使人们日常生活的质量得到极大提升。但与此同时,人工智能技术也因为强大的功能与高度的普及在社会公共领域引发了极大争议,技术与人的对峙愈演愈烈,更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技术突破中被推向了爆发的临界点。
2020年8月28日,埃隆·马斯克的脑机接口公司Neuralink举办了发布会,首次公开展示了植入脑内的脑机接口设备Neuralink,并介绍了操作该设备植入手术的机器。此次发布会无疑成为“人机冲突”爆发的导火线。虽然Neuralink公司对外宣称,Neuralink设备将会用于帮助解决中风瘫痪、脑退化、药物成瘾等神经系统问题,马斯克更是坦言,开发Neuralink设备的终极目的是打造“超级人类”,以消除人们关于人工智能将会超越人类的担忧,但该项技术的推广仍然令人心存疑虑,人们普遍担心它为人类提供服务的过程会伴随失控的可能性。
“精准推送”是人工智能技术中最重要的算法之一,它通过人工智能设备(如智能手机的应用程序、智能音箱的语音助手等)准确地捕捉个体的习惯、喜好等内在思维动向,并向操作者进行动态反馈。通过分析大众在搜索引擎中的关键词、观看的节目类型、购买的消费记录等一系列数据,数据拥有者可以迅速地将人的内在思维“开源”。更重要的是,人工智能通过“精准推送”完成“投使用者所好”的任务。在此过程中,使用者会频繁地接收到同类型的信息,表面上好像是节约了使用者的操作时间;实际上,这些信息无一例外都是具有强烈倾向性的,使用者会进入人工智能后台预设的“接受路径”,行为的主动性与独立性会“心甘情愿”地受限于信息媒介,最后使用者将会被训练成以现代技术为行为导向的机械接收端。
突飞猛进的人工智能技术进一步动摇并推翻了人们一直所坚信的事情。21世纪以来,人工智能在文学创作、设计绘画等领域中表现出的强劲发展态势,吸引了大批投资者的目光。以逐利为根本目的的资本家敏锐地嗅到“AI艺术品”的重要商业价值,迅速将投资范围从传统艺术品领域扩展到人工智能产业。在资本的运作之下,“AI艺术品”成为当今艺术投资领域炙手可热的新贵。2018年,佳士得拍卖行以432500美元的高价出售一幅署名为Edmond Belamy的肖像油画。这幅作品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世界上第一件通过“人工智能技术”完成的艺术品,即“AI艺术品”。查尔斯·斯诺早在《文化与科学的革命》中就已论及艺术与科学的对立是当代社会出现的一个重大问题,该命题的讨论曾随着现代技术的扩张而日渐式微,人们更是一度认为艺术与科学之间的界限已经消弭。但实际上,该命题一直潜藏在科学与艺术的当代发展过程中,并且演变成更为尖锐的命题——以科学技术作为支撑的“类艺术品”是否能被认定为艺术作品?“类艺术品”,尤其是“AI艺术品”的面世,使得艺术与技术的关系问题重回学者的研究视野。
人类对每一种“危险的新技术”都保持着极为审慎的态度。人工智能技术在本质上是一种有别于工业机械技术的现代技术,它从一开始就是作为一种具有生产性与创造性的技术介入人类社会的,因此它所生产的物件与创作的作品,就必然存在着归属权的问题。当人工智能的产物仍然圈定在物的范畴时,仍可通过法律、规则等进行划分;当人工智能的产物超越物的范围,进入非物质范畴时,对其所有权的划分就极有可能触及伦理道德层面的礁石。因此,在追逐科学技术的发展时,我们也不能忽视其对文化现实层面与道德层面的双重侵袭与破坏,也必须正视人文科学的发展空间将会因为社会对科学技术的需求而被急剧压缩甚至被直接替代的现实问题。
人们对技术的依赖已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技术试图打着“便利”“高效”等名目悬置人们的独立思考精神。从一开始人们还会对技术心存芥蒂,甚至抱着拒斥的态度,但当尝到科技为其生活带来的“甜头”时,他们就开始不自觉地滑入技术所营造的舒适圈,并逐渐适应充盈着便利技术的生活,最后,科技成为日常生活的首选,思考也从统治阶级的外部被动悬置变成行为主体的内部主动搁置。久而久之,这将会从根本上造成人们心理层面的去崇高化,主观欲望被抹消、审美趣味被消解,最后社会个体的需求被单一化为对技术的倚仗,人类社会将通过发展技术完成生产、消费、创作等过程。届时,技术将真空人的思维并随意地填充内容,这才是人工智能技术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毁灭性破坏。
诚然,人工智能艺术品的诞生引发了科技与艺术的对峙;人工智能伴侣的出现被视作对人类情感的冒犯,甚至是僭越。在文化批判的理论之下,现代科学技术似乎只能站到伦理生命的对立面而存在。然而,人们使用人工智能创作艺术品的初衷,正是给艺术创作注入更多的可能性;科学家制造人工智能伴侣的根本目的,正是弥补人类在现实中的情感缺失。在政治正确的大环境之中,关于人工智能所引发或将会引发的结果,无一例外地都成了对现代技术的构陷。新技术的发展的确需要扶持,因为其出现是作为传统技术的补充与反思,当然也不排除是修正与替代。然而,在意识到新技术的侵略性与破坏性之后,我们还应该正视并设法预防其将会引发的危机。一味以拒斥的态度来对抗打压人工智能技术显然是无意义的。毕竟在敲击键盘写下这些批判语句的同时,我们就在使用现代技术,并且在潜意识里对技术存在的合理性予以肯定。答案昭然若揭。科技的进步从来都不妨碍我们保有文化记忆的情怀,技术与文化之间也从来都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科技进步并不可怕,我们之所以批判它,是因为希望它能够更好地作用于社会。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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