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复兴:中国式现代化映照世界历史进程
2023年04月25日 08:58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3年4月25日第2638期 作者:本报记者 李放 阮益嫘

  现代化是人类文明史发展到一定阶段的必然趋势。作为人类文明演进形态的显著标识,世界现代化是世界近现代史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中国式现代化则是中国共产党领导当代中国发展进步的最鲜明特色。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独特的文化传统,独特的历史命运,独特的基本国情,注定了我们必然要走适合自己特点的发展道路。”中国的现代化既是最难的,也是最伟大的,深刻影响着世界现代化进程的历史与未来。本期“强国复兴大家谈”邀请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于沛、复旦大学复旦学院院长吴晓明,深入探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的宏阔逻辑及其世界历史意义。 

现代化是不可抗拒的世界历史进程 

  《中国社会科学报》:研究现代化问题,需要从宏观上深入考察人类社会变迁的总趋势和基本特征。在马克思那里,这个颇具宏大思辨特征的理论任务是怎样开启的? 

  于沛:人类社会变迁与宏大的世界历史发展进程和演进方向高度相关。马克思自大学时代直至逝世前,始终坚持对世界历史的研究。他的重大理论创见和争取人类解放的伟大斗争紧密联系在一起,共产主义首先是世界历史性的事业。马克思的“世界历史”理论是在创立唯物史观的过程中形成的,其经典表述是:“世界史不是过去一直存在的,作为世界史的历史是结果。”这一“结果”不是自发形成的,而是因生产力革命、科技革命和交往革命而生成。正是“各民族的原始封闭状态由于日益完善的生产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间的分工消灭得越是彻底,历史也就越是成为世界历史”。

  然而,“世界历史”概念始于黑格尔,这是因为“黑格尔第一次——这是他的伟大功绩——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在不断的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中,并企图揭示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不过,黑格尔哲学体系没有解决向自己提出的这个任务。相反,马克思实现了批判唯心主义的哲学革命,创造了全新思维方式,从而逐渐形成了他的“世界历史”理论,从批判旧世界中发现新世界,构建了思想与世界的真实联系,无论在逻辑起点上,还是在价值取向上,都超越了黑格尔哲学。

  《中国社会科学报》:依循马克思的理论逻辑,只有走出了狭隘的地域性时空限制,现代世界才真正地展现为普遍的世界历史,那么能否认为“世界历史”是现代世界的产物? 

  于沛:是的,这符合马克思的理论建构逻辑。人类社会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有三次划时代的深刻变革。第一次是由智人演化为原始人,人类由此进入原始社会。第二次是原始社会在第三次社会大分工后,进入以农耕经济为基础的农业社会,亦即延续数千年之久的“传统社会”。第三次大变革就是现代化,即人类从“传统社会”经由现代化进入“现代社会”。所谓现代化,是指世界范围内,以工业化为发端、以民族(国家)为载体的整个社会的历史性变革,建立大工业生产为基础的工业社会。

  在马克思“世界历史”理论视野中,走出原始社会蒙昧状态的奴隶社会,虽然成为人类历史上第一个阶级社会,但社会生产力发展水平决定了奴隶制国家彼此之间始终处于“封闭状态”。即便进入封建社会,各个国家和民族的活动范围和交往联系已明显地扩大,自然经济仍然决定了封建社会不可能从民族性的、地方性的历史转向普遍性的、世界性的历史。只是到15世纪西欧最早出现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萌芽,资本主义“首次开创了世界历史”,“资产阶级,由于开拓了世界市场,使一切国家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从此,生产力和交往关系的发展开始突破民族的地域性局限,亦即历史最初向世界历史转变,这一转变大体始于16世纪,初步形成在19世纪中叶。历史向世界历史的转变与现代化相重合,二者相互交织,不可分割。 

“世界历史”发展推动三次现代化浪潮 

  《中国社会科学报》:作为从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全球性大转变的过程,现代化是如何在世界范围内逐步推进的? 

  于沛:现代化是近代以来人类社会发生深刻变化的历史矛盾运动。毫无疑问,它是由“世界历史”构成的具体的现代化,而非脱离社会历史运动规律的抽象的现代化。从世界范围的实证研究来看,现代化历程席卷全球,已经出现了三次推进性的大浪潮。

  第一次浪潮出现于18世纪后半期至19世纪中叶,主要标志是始于英国的欧洲工业革命。人类历史上,工业革命是空前的生产力革命,并引发深刻的政治革命,推动了资本主义制度确立。资本主义工商业逐渐取代农业成为人类文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以至于马克思和恩格斯在1848年《共产党宣言》中高度评价道:“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这次浪潮产生的影响具有世界意义,以工业化为核心的现代化在全球扩展,奠定了现代世界的基石。

  第二次浪潮出现于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主要标志是现代化除在欧洲国家,还迅速向欧洲以外的国家和地区扩张。这一时期的现代化与殖民扩张相伴随,也必然包括西方殖民地的现代化,如作为英联邦成员的加拿大、澳大利亚、新西兰的现代化过程初步完成。特别是在拉丁美洲,葡萄牙、西班牙的殖民统治长达三四百年,到1903年巴拿马独立时,拉美在百余年间已经有20个国家独立,成为英属北美殖民地独立后世界上最早结束殖民统治的一个洲。但是,美国强权政治的接续肆意干预,造成拉美地区一直处于“现代化的边缘”境地。与此同时,伊朗、印度、中国、日本、土耳其、埃及等亚非国家,大多从模仿西方的技术开始现代化进程的,“西化”或“欧化”成为这一时期的主要潮流。

  《中国社会科学报》:在资本主义殖民化与资本化扩张效应之外,现代化浪潮还引发了哪些巨大变化? 

  于沛:在第二次浪潮中,一些没有赶上第一次浪潮的欧洲国家如德国、俄国、瑞典、意大利等,先后走上了现代化道路。19世纪六七十年代开始的电工技术革命,推动英国、法国、美国等在现代化道路上持续发展。对此,恩格斯评价资本主义工业发展从蒸汽时代推进到电气时代,“这实际上是一次巨大的革命”,“电的利用将为我们开辟一条道路……生产力将以此得到极大的发展,以至于资产阶级对生产力的管理愈来愈不能胜任”。到了20世纪初,不仅各种电气产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出来,而且带动由电力、电器、化学、石油、汽车工业组成的新工业群出现,促进了人类生产和生活的革命性变化。

  第三次浪潮出现于20世纪下半叶,主要标志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帝国主义殖民体系的崩溃,加速了国际力量对比发生最具革命性的变化。以电子计算机、信息革命为主要内容的新科技革命,加快重塑世界;新的世界统一的大市场加快形成,世界经济版图也在改写。一方面,现代化早发的欧美国家持续发展,资本主义依然显示出活力。另一方面,亚非拉民族解放运动蓬勃发展,催生100多个民族独立国家相继出现,占世界陆地面积和总人口的70%以上。在维护国家主权、发展民族经济的同时,它们进入现代化的行列中,后发国家现代化的理论和实践,特别是在如何发挥“后发优势”、克服“后发劣势”,以及如何认识“先发国家的示范效应”等方面,引起越来越广泛的关注。

  《中国社会科学报》:作为人类历史上迄今最深远的一场社会变革,现代化产生的广泛影响力是否表明其带有某种普遍性意义? 

  吴晓明:现代化是一种普遍性,一种来自于“世界历史”的普遍性。自从现代性(现代世界的本质—根据)的权力开辟出世界历史,原先地域性或民族性的历史就被普遍的世界历史所取代,从此成为世界历史的各个组成部分。“世界历史”不仅建立起普遍的交往,而且建立起一种基本的支配—从属关系:它使非资本主义的民族从属于资本主义的民族,使农业的文明从属于工业的文明,使东方从属于西方。在这样的“世界历史”格局中,现代化对于任何一个民族——如果它不想灭亡的话——来说,就成为一种普遍的历史性命运。

  但是,如何把握这样的普遍性,却有两种基本方式。一种方式叫做“抽象的普遍性”,它属于知性的思维方式,使普遍性停留在抽象的范围内,并通过“外在反思”把抽象的普遍性运用到——先验地强加到——任何对象、任何内容之上。另一种则是思辨的或辩证的思维方式,它要求思维不停留于抽象的普遍性之上,而是要求通过具体化来把握真正的普遍性。没有抽象的真理,真理是具体的;真正的普遍性不是抽象的普遍性,而是能够深入到具体之中并且把握住具体的普遍性。从抽象上升到具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是马克思主义的“活的灵魂”。

  这里,所谓抽象普遍性的外在反思,就是通常所说的教条主义。“外在反思”是作为忽此忽彼的推理能力来活动的,从来不深入到事物的实体性内容之中,但它把一般原则抽象地运用于任何对象、任何内容之上。在中国革命时期就有一些“教条主义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们从来不深入到中国特定的社会—历史现实之中,只是把马克思主义的原理或俄国的经验当作抽象的普遍性先验地强加给中国革命,其结果就是一连串灾难性的失败。这对于革命化和现代化的历史进程无疑都是有害的。

  《中国社会科学报》:对大多数国家来说,现代化进程无法回避少数西方国家的技术模式和制度模式输出,特别是霸权主义和强权政治的干扰。我们如何正确看待现代化后进国家的历史发展条件? 

  吴晓明:世界上既不存在定于一尊的现代化模式,也不存在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现代化标准。历史地看,西方的现代化模式大多是与扩张主义、霸权主义联系在一起的。对于每个民族来说,虽然现代化是其普遍的历史性命运,但是现代化道路的开辟、现代化任务的展开,都只有在各民族相当不同的社会条件和历史环境中才能实现。也就是说,现代化这样一种普遍性必须经过特定的社会条件和历史环境的具体化,才可能成为现实的和有成效的。针对一些俄国革命者希望通过英国的租佃方式来摆脱俄国农村公社的困境,马克思的回答是:这必定是徒劳无功的。俄国的农村公社是独一无二的,俄国的现代化只有根据俄国特定的社会条件和历史环境来具体化,才可能得到真正的展开和实现。对于中国来讲,情形同样如此,中国现代化道路的开辟,只有根据中国特有的社会条件和历史环境来具体化,才可能积极地、卓有成效地开展出来。 

中国现代化道路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生成 

  《中国社会科学报》:在世界现代化进程中,推动传统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大转变是一个中心内容,也是现代世界发展的大课题。中国现代化走过了怎样的发展历程? 

  于沛:对中国来说,现代化既是历史命题,也是时代命题。1840年鸦片战争后,中国被卷入世界性的现代化潮流,西方列强绝不是要中国走上繁荣、富强的现代化道路,而是要加紧奴役和瓜分中国。面对中国逐步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中华民族遭受前所未有的劫难,中国人民掀起了争取独立、自由、解放的伟大斗争,开始了漫长曲折的现代化求索。洋务运动、戊戌变法即是中国现代化的肇始和最初尝试。辛亥革命即使推翻了统治中国几千年的君主专制制度,仍没有改变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社会性质,没能改变中国命运。这说明,近代中国的官僚地主阶级和资产阶级都无法完成中国现代化的历史任务。

  《中国社会科学报》:在“世界历史”的基本处境中,中国式现代化的历史性探索迫切需要实践自觉与理论自觉。 

  于沛:不仅如此,这里的关键就在于中国现代化道路的抉择和领导力量的形成。从五四运动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是中国现代化发展的重要历史阶段。五四时期,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传播成为中国思想界的一个时代潮流,越来越多的先进分子集合在马克思主义旗帜下,中国工人阶级作为一支独立的政治力量登上历史舞台。1921年中国共产党一经诞生,就把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确立为自己的初心和使命。探索中国现代化道路的重任,历史地落在了中国共产党身上。在党的领导下,以社会主义为前途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把黑暗的旧中国变成光明的新中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创造了根本社会条件。从新民主主义到社会主义的转变,进行社会主义革命,推进社会主义建设,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奠定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础。正是全面的大规模的社会主义建设,使我国社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在新的历史时期开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提供了宝贵经验、理论准备、物质基础。

  习近平总书记深刻指出:“改革开放是党和人民大踏步赶上时代的重要法宝,是坚持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必由之路,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一招,也是决定实现‘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关键一招。”正是靠着改革开放,中国及时抓住历史机遇,自觉融入世界现代化时代大潮,大踏步赶上时代,实现了社会主义现代化的跨越式发展。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在党的领导下,实现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开启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新征程,朝着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目标继续前进,中国人民成功地开创了一条中国式现代化新道路,实现了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伟大变革。概括提出并深入阐述中国式现代化理论,是党的二十大的一个重大理论创新,是科学社会主义的最新重大成果。

  历史和实践证明,只有社会主义才能救中国,只有社会主义才能发展中国。中国式现代化是我们党领导全国各族人民在长期探索和实践中历尽千辛万苦、付出巨大代价取得的重大成果。只有坚持党的领导,中华民族才能真正自主地把握属于我们的现代化发展命运,才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

  《中国社会科学报》:美国学者吉尔伯特·罗兹曼在《中国的现代化》一书中写道:“从现代纪元发轫之初的情形来看,似乎除去欧洲诸国及其蕃衍地之外,倘使有哪个国家将走向现代化的话,那无疑就是中国。”基于具体国情,我们应如何理解中国以一种全新方式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 

  吴晓明:从总体上来说,现代化是一项普遍的历史性任务。在20世纪,现代化采取着两种基本的方式:一种是资本主义的现代化,另一种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这两条不同的现代化道路,都意味着必须完成现代化的任务。但是,具体国家的现代化发展形式必须由特定的社会条件和历史环境来决定。中国必须走现代化道路,是由世界历史的客观态势所决定的。“世界历史”的基本格局规定了每一个民族之总体的历史性趋势,没有一个民族可以避开这样的普遍性而获得生存和发展的机会。然而,中国必须走现代化道路,绝不意味着必须走英国的道路、俄国的道路或美国的道路。恰恰相反,中国必须走自己的道路,必须走根据自身特定的社会条件和历史环境的具体化来定向的现代化道路。设想中国的现代化要走某种抽象普遍性的道路(无论它实际上来自何方),就像设想它要拒绝现代化或开历史的倒车一样,都是根本不可能的,都不过是毫无现实性可言的幻觉而已。

  中国现代化进程之所以在特定的历史转折点上获得了社会主义的定向,就是因为任何大规模的现代化事业都必须通过一场彻底的社会革命来奠基,使之具有与现代化相适应的社会基础。这一重要转折是以五四运动和中国共产党的成立为标志的。五四运动意味着中国革命从旧民主主义转向新民主主义,而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则意味着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与马克思主义建立起本质的联系,进而使中国的整个现代化进程从此以社会主义来取得决定性的定向。历史和实践都证明,这样的定向对于中国的现代化事业来说是必然的,是不以人们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并得以真正完成。 

中国式现代化呈现新文明形态发展逻辑 

  《中国社会科学报》:现代化的道路不同,社会变革顺序与发展模式也各异。除了初始条件与发展状况不同,还有哪些更深层次的差异? 

  吴晓明:这个深层次的差异就深刻根源于文明的规定性。从文明形态上来说,资本主义文明和社会主义文明是有本质不同的。社会主义文明形态是超越并扬弃资本主义文明形态的一种更高的文明形态,它只有在完成现代化任务的条件下才是可能的。这就决定了现代化的展开完全可以采取社会主义的方式,同时必须在现代化进程中充分占有现代—资本主义文明的积极成果为重要条件。尽管现代化对于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来说都是必然的,但是资本主义的发展最终只能停留在现代性的支配和统治之下,而社会主义的发展则超越并扬弃资本主义文明,这就决定了中国式现代化必然具有光明前途。

  《中国社会科学报》:现代生产力带来的人类社会发展大飞跃,卓有成效地推动了开发自然界的生产体制和与之相适应的工业社会模式建立,但是,现代化产生的负面影响同样不能忽视。 

  吴晓明:是的。现代化的后果,大体来说有两个方面:一个方面是积极的,另一个方面则是消极的。从积极方面来说,现代化极大地推进和发展了生产力,并且使财富的生产在最广泛的社会交往中发展起来。《共产党宣言》说,资本来到世间,不到100年的时间,它所创造出来的生产力,超过以往全部世代的总和。从消极方面来说,现代化也会造成尖锐的社会贫富分化,导致不断重演和加剧的阶级矛盾和阶级冲突。正像马克思所说,现代资本主义的任何一个文明成就,总是伴随着它最极端的对立面,而这种情形是由现代—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内在矛盾所决定的。从总体上来说,现代化的后果是和这一矛盾本身相联系的,是这一矛盾的种种反映或表现。

  由于现代化后果具有这种矛盾的特性,对于现代性的种种反思就必然不断地出现。这种反思可以追溯到非常久远。回顾“社会主义500年”,旨在说明对现代性的反思几乎是从现代性诞生的时刻就开始了。但是反思现代性,也具有两种相当不同的方式。一种方式是浪漫主义的,认为现代性具有消极的一面,因此必须避开现代性,其方式就是返回到原始的或自然的状态中去,简单来说就是开历史的倒车。《共产党宣言》中提到的例如封建主义的社会主义、小资产阶级的社会主义、德国“真正的社会主义”等,就具有这种性质。

  反思现代性的另一种方式,则是以积极地肯定现代文明的成果为前提,进而要求在这种成果的基础上超越现代性本身。马克思的现代性批判就采取了这种方式:它决不试图开历史的倒车,也绝不寄希望于单纯精神上或道德上的空想,而是将新的文明形态建立在现代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成就及其内在矛盾的基础之上。所以,超越和扬弃现代性的历史前提,恰恰在于完成现代化任务,在于充分占有现代文明的积极成果。 

中国式现代化具有世界历史意义 

  《中国社会科学报》:在世界历史进程中,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独特的历史规定性”与“独特的现代必要条件”,有着怎样的重要影响? 

  吴晓明:中国式现代化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引领下得到了极其迅速的发展,伟大成果举世瞩目。不仅如此,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到新的“历史方位”时,已开始展现出无与伦比的历史性意义。在新时代,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不仅对于中华民族来说具有重大意义,而且对于世界社会主义和人类的整体发展来说也具有重大世界历史意义。如果中国式现代化的目标仅仅是成为一个像英、美、德、法那样的现代强国,那么这条道路就只是作为某种表征从属于现代—资本主义文明罢了。中国式现代化之所以展现出鲜明的世界历史意义,就在于中国的历史性实践进程在完成现代化任务、占有现代文明积极成果的同时,正在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

  简单来说,人类文明新形态具有两个最基本的规定:第一,充分占有现代文明的积极成果;第二,超越并扬弃现代性本身。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我们的发展目标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这一目标不仅要求充分的现代化实践展开,而且要求以社会主义来定向,积极地扬弃现代性本身。因此,这一目标必然意味着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可能性,而我们的历史性实践就是要将这样的可能性不断地转变为现实性。

  中国式现代化是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是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很显然,这些重大特征都要求并诉诸现代化进程,而它们根本不可能局限在现代性的范围内得到充分的理解和全面的实现,只有在人类文明的新形态中才具有恒久的经验基础和广阔的实践空间。正是这个意义上,中国的现代化进程必然在“世界历史”的总体格局中开展出来,“中国式现代化”必然是在中国特定社会条件和历史环境中开辟出来的现代化新道路,彻底打破了“现代化=西方化”的迷思,呈现出全新图景。

  于沛:现代化是世界历史进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是总体性的社会运动,反映了人类从工业革命起,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信息社会等的历史巨变。作为不可抗拒的世界历史潮流,现代化虽然在西欧少数国家和地区率先出现,但它从产生的那时起就是一个世界性的概念,而非民族性的或国家性的概念。今天,现代化业已成为通过多种途径和多种模式,向现代社会发展的历史运动。作为一个世界历史性的连续变革过程,现代化必然是全人类的共同事业,绝不是所谓“欧化”或“西化”的主导过程。

  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我国要坚定不移推进中国式现代化,以中国式现代化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不断为人类作出新的更大贡献。”中国历史的发展从不曾脱离人类文明发展的大道。当今中国用几十年的时间,走过了西方国家上百年甚至数百年走过的路,随着中国式现代化的深入推进,人类文明新形态将更加生机蓬勃,对世界现代化历史进程产生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中国式现代化的宏阔成功实践,不仅促进了中国经济社会的快速发展,而且为世界的稳定、发展、繁荣树立了卓越典范。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辉煌成就,必将为世界历史发展作出中华民族的伟大历史性贡献,更为人类文明的历史性进步提供卓有成效的思想与智慧启迪。

责任编辑: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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