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动力学视域下的非均衡经济增长
2023年09月12日 15:33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3年9月12日第2733期 作者:方毅

  经济增长是经济学研究最重要的主题之一。相关研究不仅有助于探寻决定长期经济发展的因素,理解不同国家经济发展的差异,也为一国或地区的宏观经济决策提供支撑。长期以来,斯密提出的只存在一个稳态均衡状态的理论思维支配了主流经济理论,但复杂动力学视域下的非均衡,为理解经济增长提供了新的视角。

  现实经济增长具有非均衡性 

  阿罗和哈恩基于动力学理论对一般经济的均衡概念给出了严格的定义,成为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的基础与内核。在新古典框架中,稳态均衡与均衡收敛路径是相关分析的核心内容。索洛模型利用新古典主义生产函数,构造了一个不考虑个体决策的单一产品经济的简单一般均衡模型。可以证明在满足边际产量递减、稻田条件(Inada Condition),以及具有哈罗德中性技术进步的加总生产函数的一般索洛模型框架下,经济系统存在唯一的稳态均衡。与此同时,索洛模型在宏观加总层面揭示了均衡经济的系统动力学特征。第一,在既有的技术和制度条件下,经济系统的总量生产函数满足一定的约束,那么其人均收入将收敛于唯一的稳态均衡人均收入。第二,经济系统的人均收入距稳态均衡人均收入越远,其收敛速度越快。

  组成的多样性和非单调性,以及错综复杂的相互作用,都使得经济系统时常表现出复杂系统的非稳定性特征,稳态均衡的性质日益受到质疑。萨缪尔森认为,非均衡状态即使真实存在,也必定是短暂的、非持久的。不过,阿瑟认为事实并非如此,指出非均衡强调中断和破坏。产生非均衡的原因有两个:一是根本的不确定性或奈特意义上的不确定性,二是技术创新或技术革命。对于第一个原因,鉴于行为主体会探索、学习及适应,经济永远都处于破坏运动之中;熊彼特更强调第二个原因,认为技术创新能破坏任何均衡,这种力量源于技术与要素的重新耦合。

  自20世纪80年代巴罗开启了关于经济增长收敛的研究之后,索洛模型关于均衡经济的系统动力学特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在这一框架下,那些经济发展水平较低的国家发展速度更快的原因,在于距离均衡稳态较远。但是,多国经济增长实证研究的结果显示出发散的非均衡性质,而不是绝对收敛。另外,经验数据也表明,一些新兴市场国家不具有平衡增长的特征。条件收敛理论认为,各国发展都有一个均衡水平,这取决于与经济发展相关的各种禀赋,但跨国样本检验发现这一理论的经验证据并不充分。集团收敛理论认为,不同地区由于初始发展条件存在差异,最终会形成不同发展水平的集团,但集团内部条件相似的地区或国家的经济发展会呈现出收敛态势。经济收敛理论不仅要考虑经济向均衡稳态收敛,还要考虑均衡稳态的多样性,以及由不确定性和技术革命导致的不同均衡稳态之间跃迁的非均衡过程。

  复杂经济系统演进并非内生 

  非均衡暗示经济系统存在不同的稳态,多重均衡研究成为动态经济增长的重要方面。针对不同的国家,人们更关注一国是否可以从现有的经济稳态跃迁到另一国的经济稳态、不同经济稳态之间的距离、跃迁到新经济稳态的时间等。由此,学者们开始关注局部吸引子性质、针对跃迁的动态转移、不确定增长路径等非均衡内容。现有文献已证明,非均衡的跃迁过程具有一系列复杂动力学特征,涉及环绕平衡点的多维霍普夫环、将平衡鞍点连接到自身的同宿轨道、欧米伽极限集、混沌吸引子等。

  阿瑟从复杂经济学(complexity economics)出发,将技术置于最显著的位置。技术集合构建了生产者与消费者的支撑体系。技术集合的演化,不仅体现了技术水平的进化,也反映了制度的演进,因此是经济增长的核心内容,也是形成经济系统非均衡的关键。然而,如果技术集合的演化是平滑的,那么经济系统并不具有跳跃到新均衡的动力,因为这不符合系统迁移到不同稳态均衡的动力学条件。哈肯的协同理论认为,经济系统通过各子系统之间的相互作用形成竞争协作机制,从而在经济系统内进行资源配置,推动实现各种竞争均衡和博弈均衡,由此使稳态均衡表现出极强的吸引作用,约束经济系统无法脱离既有均衡。只有创新推动技术集合发生革命性的提升,才能克服既有稳态均衡的协同耗散,跳跃到新的稳态均衡。熊彼特认为,生产技术的变革与突破创新,导致了制度变革,同时将前所未有的生产要素和生产条件以全新的组合方式引入生产函数,最终引起长周期的经济波动。这表明,跃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中等收入陷阱”和“贫困陷阱”就是很好的说明;同时也表明,技术集合的演化不一定平滑,这正体现了非均衡的中断和破坏特性。

  由于推崇自由市场经济原则,西方经济学者倾向于经济系统是自组织的,技术集合的演化是自创生的,这也意味着经济系统内在结构的演进及经济增长路径是内生的。但中国由技术引进到集成创新再到自主创新,在短短几十年走过西方发达国家几百年的发展历程,这一经济奇迹具有重要的非均衡特征,而经济大幅波动是拉美经济改革与东欧经济转轨的非均衡特征,政府干预的作用都十分明显。那么,到底是什么造成了政府干预下经济增长路径的分化,使得不同国家走上迥然不同的发展道路?一国经济增长由低水平稳态均衡跃迁到高水平稳态均衡的过程中存在哪些复杂系统的一般性规律?这就要求基于宏观加总的规律,以及不同异质性微观主体互动与反馈的演化机理,进一步解读政府与市场的关系,研究非自创生的推动复杂经济系统演进的机制体制“设计”。

  可见,非均衡是经济增长的重要特征。在复杂动力学视域下揭示经济增长在不同均衡之间跃迁的非均衡机制,有助于跳出经典的均衡分析框架,在更宽广的视域下探寻经济增长规律,也有助于推动中国式现代化再上新台阶,在新征程上实现高质量发展。

  (作者系吉林大学数量经济研究中心教授) 

责任编辑:崔博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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