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石昆虫草木状》，藏于台北“国家图书馆”，共有十二册，计二十六卷，分别为金石三卷、草九卷、木六卷、兽一卷、禽一卷、虫二卷、果一卷、米谷一卷、菜一卷、外草和外木合为一卷，总共有彩图千余幅。

　　这套作品是明代女画家文俶存世年代最早的一部作品。提起文俶，大家可能比较陌生，但说起“吴门四大家”之一的文徵明，可谓是如雷贯耳。文俶是文徵明的玄孙女，出生于苏州有名的书画世家，从小受到艺术熏陶，打下了良好的绘画基础。后嫁给赵均，二人一同隐居于寒山中。

　　作为文俶存世年代最早的作品，《金石昆虫草木状》有其特殊性，其中千余幅彩图，与其说是创作，不如说是仿作。

　　事实上，《金石昆虫草木状》仿自明代宫廷《本草品汇精要》。说起《本草品汇精要》的纂修，颇费一番周折。先是翰林院与太医院就谁领衔纂修的问题，争论不休。后由太医院院判刘文泰领衔纂修，一年半后完成。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弘治皇帝偶感风寒，太监张瑜不请诊视，私下让刘文泰等人进药，弘治皇帝一病不起，驾崩。刘文泰虽最后“免死遣戍”，但《本草品汇精要》跟着遭了殃，从此被束之高阁，不见天日。

　　大家比较好奇的是藏于深宫之内的《本草品汇精要》，有着怎样的因缘际会，成为了《金石昆虫草木状》摹仿的对象？一般推测，跟文俶高祖父文徵明的翰林院待诏经历有关。但这一推测实无必要。明代晚期，不少宫廷收藏流落在外，进入古玩市场。李日华在1617年的日记中记载了曾目睹“弘治年内府图绘本草，计四十本，自玉石部至草木禽兽介鳞虫豸，皆毕肖其形，而傅彩晕色有天然之趣。每种列地名质味性合治反忌等目，辨析甚精。先朝留意方术不苟如此，真盛时文物也”。从他的描述中可知，此“弘治年内府图绘本草”就是《本草品汇精要》。同一年，文俶开始摹绘《金石昆虫草木状》。这难道只是一种巧合吗？我们完全可以大胆假设，文俶参照的《本草品汇精要》正是李日华曾经目睹的“弘治年内府图绘本草”。

　　如果只是将《金石昆虫草木状》视为《本草品汇精要》的摹本，那可就大错特错了。作为一部本草图谱，《本草品汇精要》需提供一定的本草知识，图像的艺术性倒不是首位的。《金石昆虫草木状》只保留了图像部分，不录相关的本草知识，无形之中，艺术性得到了彰显。以其中的兰草图为例，《本草品汇精要》将兰草置于向上延展的坡地上，且密集生长；《金石昆虫草木状》将兰草置于向下延伸的坡地上，寥寥几笔，将兰草的摇曳生姿展露无遗，且旁边的小草、石头起着衬托的作用。两相比较，高低立见。作为传统中国绘画题材之一的兰花，文俶的处理，无论是在构图、内容上还是画法上，无疑都更胜一筹。

　　文俶在摹绘《金石昆虫草木状》之时，艺术性是她的最终追求。她的这一意图得到了题记者的高度赞同。他们在绘画的脉络之下对其作品大加赞赏，如张凤翼赞其“于画家十三科可谓无所不备矣”。顺带一提，这里的张凤翼不是苏州有名的戏曲家，而是另一同名同姓之人。此处的张凤翼，字九苞，又字象风，代州人（今山西代县人）。张凤翼的赞词从另一个侧面反映了本草图在中国绘画史上的尴尬地位。虽然早在张彦远的时代，《历代名画记》著录了几幅本草图，但那是图、画不分的时代。进入宋代，随着图、画分野，绘画越来越强调审美的一面，本草图不再被视为绘画。此外，可能跟本草图的题材范围广泛有关，这远远超出了单个画家的能力范围。就此而言，文俶凭借一己之力，摹绘千余幅彩图，可谓是一次壮举，再次让本草图进入了艺术的殿堂。

　　在中国本草图谱史上，由女性完成的本草图谱凤毛麟角，只有两部，文俶的《金石昆虫草木状》就是其中一部，另一部是周淑禧、周淑祜两姐妹摹绘的《本草图谱》。二者有着渊源关系，两姐妹曾拜文俶为师，学习绘画，《本草图谱》亦是仿自《金石昆虫草木状》。《金石昆虫草木状》的意义远远超出本草的范围，进入“博物”的世界。在此之后，文俶以寒山所见之物为题，复为《山中草木虫鱼状》，可视为《金石昆虫草木状》的一种延伸。可惜的是，《山中草木虫鱼状》未能传世。

　　（作者单位：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