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贺,字长吉,河南昌谷(今河南宜阳)人,中唐诗人。擅长乐府诗和古体歌行诗,自成“李长吉体”。其诗风瑰丽奇诡,被后世誉为“鬼才”,有《李长吉歌诗》四卷外诗集一卷传世。李贺诗自日本镰仓、室町时期传入日本后,深受推崇,《将进酒》《雁门太守行》《苏小小歌》等名篇被广为传诵。李贺诗对各时期的日本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
诗句常被借用改写
日本镰仓至室町时期,为李贺诗东传日本的发端。当时,以镰仓五山、京都五山为中心,盛行以汉文学为主体的文学形式,称为“五山文学”。李贺其人、其诗都深受五山文人的喜爱。这一时期,受李贺诗影响的文学形式主要为五山汉诗。五山汉诗中多见对李贺诗词句的借用和改写,对其生平故事也多有记述。对其才能的赞叹、对其早逝的惋惜常流露于字里行间。李贺诗句“桃花乱落如红雨”以及“锦囊”“白玉楼”等词在五山汉诗中出现频率很高。
五山诗人万里集九钟爱李贺诗。其《红雨》《赋枫叶送故人归京》二诗中注明诗句取自李贺《将进酒》。万里集九曾入东山建仁寺诗社,与诗僧景徐周麟等多有交往。景徐周麟也对李贺颇为赞赏,其曾作《读李长吉闰月词》等四首,引李贺呕心赋诗,为韩愈赏识的故事,发出“只应此曲在青云”的赞叹;其诗作《鲁直桃花庵三首》《桃花茶》二诗也借用了李贺诗句。此外,谦岩原沖、瑞溪周凤、惟忠通恕、雪岭永瑾等人的同题诗《赞李长吉》,或直接以李贺词句入诗,或记述其生平故事,表现对诗人的赞许和惋叹。五山诗人之间的相互交流和影响,促进了五山文学对李贺诗的接受。
“鬼才”形象深入人心
日本江户时期,对李贺诗的爱好逐渐盛行。其受众包括诗人、思想家、官僚儒学者、市井学者、僧侣等,层面较之前愈加广阔。作为江户时期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汉学家之一,林罗山抄写并收藏了《李长吉歌诗》,此本后成为文政元年《李长吉歌诗》官板本的底本。林罗山之子林耕读斋也爱读李贺诗,其《书籍漫题》中有咏李贺的诗一首。江户时期汉诗人的代表人物石川丈山,其《放怀》一诗,表达了对“诗律鬼才”李贺遭遇的感同身受。汉诗人赖山阳熟读李贺诗,他的《咳血戏作歌》中有“一旦喀出学李贺”一句,言及李贺喀血的故事。汉诗人梁川星严曾作《岁暮杂感》,其中借用了李贺呕心赋诗的典故。很多之前未被关注的李贺诗,在江户学者的诗文中也多有提及。除汉诗外,江户谣曲中也出现李贺诗中故事。李贺骑驴赋诗投入锦囊一段,颇为江户文人所乐道。“鬼才”一词在日本已成为李贺的代名词,骑驴赋诗、英年早逝、魂归“白玉楼”的“鬼才”形象逐渐深入人心。
此外,“李长吉体”在日本的流行也是这一时期的重要特征。“李长吉体”的说法最早出自南宋严羽《沧浪诗话》,其中称李贺诗体为“李长吉体”。日本江户时期出现大量对“李长吉体”的仿写和改写,如赖山阳的《明妃梦归汉效李长吉体》、大沼枕山的《草樱效李贺体》等。“李长吉体”在当时已经固定成为一种诗的风格,被日本诗人所效仿。
影响涉及更多领域
日本明治大正时期,李贺诗的影响扩展到了小说、俳句、新体诗等多个领域。除“鬼才”之外,“锦囊”一词也用来直接代指李贺。日本文人对李贺的认同感进一步增强,李贺在日本的影响力也进一步加深。
文学家夏目漱石早期的作品如俳句、新体诗、小说中都有李贺诗的影子。1889年,他在《七艸集评》中曾引用李贺名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作家泉镜花非常喜爱李贺诗,直至去世,他一直将李贺诗集放在枕边。泉镜花曾在自撰的年谱中讲述自己沉溺于李贺诗的情况,他的小说《春昼》也是以李贺诗来命名的。文学家芥川龙之介在学生时代就钟爱李贺诗《将进酒》,并将“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两句抄录在笔记中。
被称为日本诗坛怪才的中野逍遥,其诗风和人生经历都与李贺颇为相似,诗作中随处可见模仿李贺的痕迹。1895年,他的咏李贺诗《偶感·外编》发表,该诗的语言、风格都深受李贺影响。此外,还出现了一位以“诗鬼”自称的诗人宫崎宣政。1897年,其诗集《晴澜焚诗》出版,其中不仅多处引用李贺诗词句,而且擅用奇僻字句,呈现出和李贺极为相似的诗风。诗人国分青崖《自千秋》中的“太似鬼才昌谷子,锦囊诗句自千秋”、《论诗五首》中的“鬼才谁若锦囊险”,以及久保天随的《续续十台怀古诗》中的“万古呕心唯鬼才”,则直接用“锦囊”“鬼才”代指李贺,表现了对“鬼才”非凡诗才的赞赏。
译本传播出现新形式
日本昭和时期以后,李贺诗在日本的传播出现了“日译本”这一新的形式。自1933年漆山又四郎的《译注李长吉诗集》出版后,荒井健、铃木虎雄等人的优秀译作先后问世,至今共出版李贺诗全译本四部,选译本四部。其中原田宪雄的《李贺歌诗编》获得了日本翻译文化奖,这对于日本中国古典诗的翻译具有划时代的意义。译本传播也进一步扩大了李贺诗的受众范围。
同时,伴随着现代社会电子化阅读以及资源网络共享的新特点,李贺诗各版本也实现了电子化和网络共享。目前利用日本全国汉籍数据库,可检索到李贺诗集相关文献270余部。《李长吉歌诗》院本、《李长吉集》朝鲜本、《唐李长吉歌诗》林本、《歌诗编》密韵楼影宋本、《李长吉歌诗》文政官板本等部分版本可在日本国立公文书馆、国立国会图书馆以及京都大学图书馆中的电脑终端查看书籍影像,也可通过数字化资料馆进行远程检索和下载。这标志着李贺诗在日本的传播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
此外,传记小说、随笔、绘画等领域都开始受到李贺诗的影响。日本学者从自身的视角出发,创作了多部李贺传记小说,如草森绅一《垂翅之客》、真树操《李贺夭折》、驹田信二《中国诗人传》等,表达出日本学者对李贺其人其诗的独特感受。文学家石田干之助在随笔集《长安之春》中,引用了李贺乐府诗中有关胡人的描写,并借用李贺诗句来描写晚春的光景。画家赤穴桂子也是李贺诗的爱好者,她的作品被认为“和李贺的世界具有相似的特征”。1985年,她发表了以李贺诗为主题的木版画作品,该作品是将中国古典文学元素融入日本绘画艺术的大胆尝试。
李贺诗传入日本后,对各时期的日本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从汉诗开始,到谣曲、小说、俳句、新体诗,直至随笔、绘画,李贺诗的影响涉及日本文学的诸多领域及绘画等艺术领域;从诗句的借用和改写,到诗风的模仿,再到翻译,影响不断深入;同时,其生平故事也广为流传,“鬼才”形象日益深入人心,李贺的影响力由面的广度走向了质的深度。
李贺诗在日本的传播,可谓是中国古典诗在日本传播的一个缩影。受中国古典诗的影响,日本产生了“汉诗”这一文学形式,成为日本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时至今日,吟咏汉诗仍是日本风尚。作为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瑰宝,中国古典诗既是中国的,也是世界的。它正在被世界各地的读者欣赏、解读,从而被赋予新的价值,焕发出新的光彩。
(作者单位:常州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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