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合方法研究以务实的范式为基础，寻求用“最有效的方法”解决复杂的研究问题。图片来源：CFP

　　研究方法是学术研究的必备工具和支撑，学者通常都有自己擅长的研究方法，学术同行和学术期刊也往往通过研究方法来判断某一研究成果的规范性和价值。作为现代研究或调查活动中常用的三种方法之一，混合方法研究（mixed methods research）越来越受到学者关注。大部分学者认为，混合方法研究既有定性研究的解释性，又有定量研究的客观性，因此使用这种研究方法能够更好地解释学者研究的问题。围绕混合方法研究的特征、在学术领域的价值与未来发展趋势等问题，本报记者采访了相关外国学者。

　　整合定性研究与定量研究优势

　　美国密歇根大学混合方法项目高级研究员约翰·克雷斯威尔（John W. Creswell）将混合方法研究定义为具有哲学假设和调查方法的研究设计。他提出，作为一种方法论，混合方法研究是以哲学假设为指引，收集和分析不同研究阶段定性和定量研究涉及的数据。使用混合方法研究复杂的社会现象可以追溯到19世纪中叶，当时一些研究者开始在单一的研究中将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结合起来使用。例如，1898年美国学者杜波依斯（W. E. B. Du Bois）在研究费城的贫民窟问题时，不仅采集了与受访者相关的各项数据，而且对他们进行了深度访谈。此后，这种方法在社会科学和卫生服务领域得到频繁使用。20世纪八九十年代，混合方法研究得到了极大的发展。

　　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已经有各自成熟的应用领域，为什么还有学者对混合研究方法更感兴趣呢？谈到这一问题，加拿大西安大略大学健康信息科学学院研究员埃比尼泽·马丁·耶博阿（Ebenezer Martin Yeboah）对记者表示，定性研究方法是一套解释性方法，旨在探究科研人员感兴趣的现象，其重点是对参与者的观点进行详细说明，通过田野笔记、访谈等数据收集手段，全面解释受访者所认知的世界。定性研究以非标准化、个性化的数据收集方式，探究复杂的社会问题。在进行定性研究时，做好“归纳”非常重要，与此同时还需要尽可能忠实地传达参与者的意见。定性研究的缺点是往往没有客观数据作为支持，以及由于不同参与者存在不同的社会感知和个人理解，进而导致一些社会现象无法被准确地捕捉和描绘。而定量研究方法是一种基于调查和对照，正式地、客观地、系统地展示社会现象的方法。定量研究的重点是通过测量和分析数据，建立被调查的不同变量之间的关系。定量研究更具客观性，其研究过程从明确因果关系开始，然后开发研究工具和识别数据样本，最后进行概括。定量研究重视调查数据，但在现实中，有一些现象是难以通过客观数据来量化的，这会影响研究结果和结论的有效性。可见，上述两种研究方法都有各自的优缺点，因而研究人员需要将这两种方法结合起来使用，这也是混合方法研究产生并受到学术界欢迎的主要原因之一。

　　耶博阿还提到，通常研究人员会更加关注研究方法的选择，而不是对研究方法的基本假设，这就可能会影响研究结果和结论的有效性。为了减少或避免与有效性标准有关的问题，一些学者认为研究方法的选择不应只停留在方法论层面，还需在研究过程中不断调整和完善。这表明，使用单一方法或许难以深入了解所研究的问题，因此，需要定性研究方法和定量研究方法的相互支持，即用定性研究方法弥补定量研究方法的局限性，或用定量研究方法弥补定性研究方法的缺陷。可以说，混合方法研究是一种更全面获取知识（理论与实践）的方法，包含多种观点和立场。

　　拓宽学者研究视野

　　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社会学系高级讲师简·莫尔（Jane Mowll）接受记者采访时提到，近些年来混合方法研究对社会科学的发展和实践作出了贡献。定性和定量方法的结合使研究人员更广泛深入地理解复杂现象成为可能，从而让研究人员对研究结果和结论有了更多的信心。还有学者认为，广泛使用混合方法研究除了可以探索复杂问题，还有利于更好地传播研究成果。

　　莫尔说，混合方法研究的价值可以从其推动了特定学科的发展来认定。混合方法研究已经应用于大多数学科领域，尤其是社会学、教育学、心理学等。混合方法研究还推动了交叉学科的发展，因为它扩展了学者的研究视野，突破了固有的研究范式。研究显示，使用混合方法获得的研究成果容易引发讨论并得到较多的引用。此外，混合方法研究受到许多青年研究人员的关注。但我们也不能忽视围绕混合方法研究存在的一些争论。例如，部分研究人员认为，所有研究都基于特定的范式，在混合方法研究中确定适合的研究范式是困难的。面对这种争论，新西兰怀卡托大学教育学院高级讲师卡特里娜·麦克切斯尼（Katrina McChesney）提出在混合方法研究中整合多种研究范式，这种方法的关键在于研究人员需要采用迭代方法，并确定研究过程中研究方法的主次顺序，即以一种方法为主导，另一种方法作为辅助支持。例如，如果想要了解哪些经历对一个人的生活产生影响，就需要以定性研究为主导，定量研究为补充进行调查研究。

　　爱尔兰都柏林城市大学应用语言与跨文化研究学院研究员萨贡·什雷斯塔（Sagun Shrestha）表示，混合方法研究是出于深入理解概念或现象的需要而采用的一种研究方法。虽然单独使用定性研究方法或定量研究方法也能够深入研究某个主题或问题，但恐怕难以完全理解与之相关的所有知识。使用混合方法开展研究活动的人承认通过定性或定量研究可以获得较为完整的数据，但研究不仅仅是为了收集数据，也要通过精心设计问题和采用适当的研究方法从根本上填补特定的知识空白。长远来看，任何复杂的研究都不会局限于一种研究方法。科学研究的主要目标是利用现有理论来探索新的知识。因此，研究人员需要采用混合方法将定性研究中的理论生成与定量研究中的验证性测试结合起来，最终产生稳健的理论和新知识。举例来说，企业如果想了解员工远程工作绩效和他们的工作满意度，就需要混合方法研究，既要收集关于员工绩效的量化数据（如销售额、新客户数量等），又要关注员工的工作满意度情况。

　　提升混合方法研究的有效性

　　有关学者认为，混合方法研究对研究人员的专业水平和学术水准提出更高要求，同时还要注意研究中的有效性问题。澳大利亚迪肯大学混合方法研究项目组研究员罗斯林·卡梅伦（Roslyn Cameron）认为，有效的混合方法研究设计应该是透明的，以解决调查中所涉及的所有问题。她还提出，一个合格的混合方法研究设计需要具有适用性（研究方法能否正确回答研究问题）、分析充分性（数据分析方法能否合理或适合解决研究问题）、综合的效能（元推论能否适当整合定性和定量阶段的推论）以及推论可迁移性（研究结果能否迁移到其他个体、群体，其他环境、社会或其他评估活动）。同时，由于混合方法研究涉及在研究的单个或多个阶段收集、分析、整合定性和定量数据，所以这些数据既包括非数值数据，也包括数值数据。为了确保研究的有效性，混合方法研究数据分析通常可以采用三种形式：并发混合分析即同时分析定性和定量数据；探索性分析即先分析定性数据，后分析定量数据；解释性分析即先分析定量数据，后分析定性数据。

　　西班牙阿利坎特大学管理系教授约瑟·弗朗西斯科·莫利纳-阿佐林（José Francisco Molina-Azorín）也提到，通过三角测量法可以增强混合方法研究的有效性。三角测量（triangulation）是数学术语，是一种借由测量目标点与固定基准线已知端点的角度，测量目标距离的方法，为了确定既定的位置，需要从多个不同角度进行测量。在混合方法研究中，从多个角度观察同一研究对象，就能对该对象有更可靠的理解。他认为，将定性和定量方法结合起来研究不同但相关的对象，其目的不是使用多种方法得出相同的答案，而是更好地理解依靠单一方法无法充分捕捉的现象。

　　混合方法研究持续迅速发展

　　莫尔表示，作为一种较为成熟的研究方法，混合方法研究近年来发展迅速，在全球范围内已经有多本顶级期刊刊发相关研究成果，介绍该领域的研究动态及发展趋势。同时，大多数高校都成立了混合方法研究项目组，混合方法研究领域的专家们也致力于探索更多融合定性方法和定量方法的实践。

　　卡梅伦提到，为了让混合方法研究能够适用于更多的研究领域与专业，专家们不断扩展混合方法研究的定义和范围，同时解决各种已知的与定性和定量研究结合有关的问题。例如，鼓励研究人员使用具有变革性的范式，在数据收集中确定调查重点，与社区工作人员建立协作关系等。考虑到社会问题的复杂性及其所涉及的学科的多样性，混合方法研究还需要从更为多样的视角来分析和解决问题，因此调查方法的设计也应该由来自多个不同领域的专家实施。国际混合方法研究协会发布的题为《混合方法的未来》的研究报告也表示，混合方法研究将使用更多的方法、方式、途径、理论和范式框架，以整合不同研究阶段的新发现。

　　在克雷斯威尔看来，混合方法研究的未来充满希望，同时这种方法在学术界的应用将继续保持增长。由于青年科研人员对混合方法研究有着浓厚的兴趣，因此高校应该为他们提供必要的指导和培训。

　　总之，混合方法研究以务实的范式为基础，寻求用“最有效的方法”解决复杂的研究问题。虽然还存在一些争议，但不影响该研究方法的不断更新，只要科研人员可以更好地了解并掌握混合方法研究中的哲学假设和方法论，高校持续推动混合方法研究实践及相关培训，混合方法研究会为学术界贡献更多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