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籍译者行为批评亟待提上议程
2023年12月27日 09:52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3年12月27日第2803期 作者:周领顺

  典籍是中华文化“走出去”的重要内容,无论是翻译实践还是翻译研究,均开展得如火如荼。在研究内容上,以往我国典籍外译内容主要聚焦于四书五经、古典诗歌、古典小说等文学类和哲学类著作。目前,越来越多的译者对史学、科技、兵学及少数民族等方面的典籍外译产生兴趣。不过,虽然研究对象有着个性化的不同,但研究结论却显得有些扁平化,这是因为以文本为中心的“注经式”(即诠释意义的主流研究范式)并没有得到根本的转变,传统的研究范式不仅有碍于理论思考和研究深度的拓展,也不利于在翻译实践遇到问题时及时查漏补缺,作出积极有效的调整。只有将注经式研究范式变革为“以人为本”的动态研究范式,才能够带来认识上的突破,从而有效推动翻译批评和翻译实践。

  注经式典籍翻译研究范式

  注经式研究的做法是用史料证明静态的文本意义,只有当涉及译者的时候,研究者才关注译者生活的历史环境对于翻译理解和表达的影响,但这种关注力度有限,只是作为对意义解读的一种铺垫。

  注经式研究范式是传统文本中心做法的延续。即使研究者已经认识到翻译是一种社会活动,也仍然把原文作为“经典”看待。但问题随之而来。其一,意义不是静止不动的,既有静态的词汇意义、形式意义、内涵意义,也有动态的语境意义和联想意义等。其二,既有文本层面上的文本意义,也有人本层面上的作者、角色化后的意义等。其三,解读意义的是人,而人有主观性的一面,也会受到自己知识的限制。传统上对于意义的解读,主要用于比较语言和文化,适用于学习者进行对照式阅读,缺点是不能够解释翻译作为一种活动的真实生态。所以,亟待把典籍翻译批评提上议程,建构以人为本的动态研究范式,即以译者行为批评理论为指导的典籍翻译批评新范式。

  以人为本的典籍翻译批评

  翻译是一场复杂的活动,当经典的“意义”加入了活动中涉及的复杂因素后,单纯的意义也就变得复杂化了,比如译者自己的主观目标和环境性因素对于意义的影响。研究者必须是客观的、冷静的,否则就难以进行科学的评价。

  传统的“翻译实践”被具体化为“理解”和“表达”,一切以服务于准确再现原文的意义为准。或者说,传统上所说的“理解”和“表达”,是限于语言方面的,围绕语言所承载的意义做文章。进行翻译实践时,这种做法服务以原文为中心的目标指向和定位,但作为描摹翻译生态的翻译研究,又有失全面。传统上所说的“表达”貌似为读者服务,但实际上不是真正地为了读者的接受,而是为了帮助阐释原文意义。这是来自传统思想和研究范式的约束,翻译家杨绛所说的译文与原文的距离“愈小愈妥”,就很好地说明了译文之于原文的关系。目前的翻译过程研究有自己的中心,比如翻译过程的认知研究。从微观上的“翻译实践”扩大到宏观上的“翻译活动”,才真正逐渐延伸到对于翻译过程的关注。

  20世纪关于“翻译标准”的大讨论,就是把译者的实践和研究者的研究归并到了一起。译者和研究者都要求翻译实践“忠实”于原文,研究者充当了翻译实践者——译者的代言人,难免形成鸡同鸭讲的局面,研究者解释不了翻译活动中的各种现象。对于翻译过程的研究,当译学界都认为单维的“忠实”反映不了翻译活动的复杂性时,研究上却蹈入了这一覆辙。只有改革目前的研究范式,才能使典籍翻译研究实现跨越式发展,而译者行为批评“文本—行为—社会”三位一体的分析框架恰逢其时。

  典籍翻译批评框架

  典籍翻译批评是多维的,但要使研究范式得到革新,就需要将目前的静态典籍翻译研究转变为动态的典籍翻译批评研究,把典籍翻译作为过程和活动来对待。翻译批评需要顾及全面性、客观性和科学性的总目标,典籍翻译批评亦然,而要实现这些目标,仅仅向原文靠拢是不够的。也就是说,只要让自己的翻译产品进入流通领域,就会受到人为因素的影响。

  典籍翻译批评有很多研究内容,比如对评价者的身份研究。研究者会在潜意识中纠结于自己身份的微妙变化。比如,钱锺书评价林纾的翻译“尽管翻译误译随处都是”的时候,他是客观理性的评价者;当他“发现许多都值得重读”“就觉得宁可读原文”时,他是主观体验的读者;当他感叹内心的纠结“这是一个颇耐玩味的事实”的时候,则是他的现实身份和心理身份纠结的表现。目前,在翻译实践上,译学界对于典籍翻译实践中译者的角色化已经有了一些研究,确认了典籍翻译中的“研究者角色”“双重读者角色”等,这些是对实践者身份鉴别的研究。

  以文本为中心解读意义和以人为本的人学研究路径有纠葛之处,它们分属完全不同的研究视域。比如,从文本意义上讲,翻译家傅雷一遍又一遍反复地翻译,就是不断向原文意义靠拢的表现,对照复译本作注经式文本意义解读的研究并没有问题,但从人的角度讲,他一遍又一遍地复译不正好说明他的社会性得到了张扬吗?对照复译痕迹研究其过程、对照不同的复译本对社会的影响并从社会背景反观翻译的选择等,就属于以人为本的动态研究的范围。这种研究方式均能够在译者行为批评“文本—行为—社会”三位一体的分析框架内得到解释,这是典籍翻译批评的意义之所在。

  注经式研究是把经典作为经典来看待的,但这还远远不够,只有关注过程、人等意志体以及社会活动中的各种因素,才能够把一个译本的生成说透。在“文本—行为—社会”三位一体的分析框架中,立足“行为”(跳出文本意义)看“文本”的意义传递和“社会”接受。站在“人”的范畴看世界(文本和社会),就会有不同的发现。制约文本意义的是什么?是传统上的词汇、句子和语篇等内容;制约行为的是什么?是过程、身份、意志、目标、行为等一切为了“务实”于社会而使译者的社会性得到张扬的内容;制约社会的是什么?是对于社会造成影响的内容(如原文的思想)和把社会作为背景(如接受数据、市场反应)而反观并影响原文意义和翻译生成的过程因素。在译者行为批评“文本—行为—社会”三位一体的分析框架内,完全可以基于事实进行广泛的细化,从而将典籍翻译批评落到实处。因此,体系化典籍译者行为批评亟待提上议程。

  (作者系扬州大学翻译行为研究中心主任、二级教授)

责任编辑: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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