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社会是一个“流动现代性”的社会,即在这个社会中人们的经验和生活方式在不断地改变和流动,这种流动性不仅指物质上的流动,也包括社会关系、价值观念、文化等方面的流动和变化。现代社会流动性的加剧对社会结构和社会关系的稳定性带来了新的挑战。在这样的背景下,共同体的建构和维护成为学术界讨论的重要议题。本文旨在探讨流动社会与共同体建构之间的关系,并从社会学的角度分析流动社会中共同体建构的方式和路径。
共同体是指具有共同目标、价值观和文化认同的群体,通过共同的活动和交流,建立起一种共享、信任和互助的关系。鲍曼认为流动性导致了现代社会的群体性行为更加短暂和松散,缺乏长期的承诺和责任感,共同体的建构变得更加困难。然而,这些趋势也使得人们的生活和活动空间更加开放和多样化,对于不确定性的感知和关注程度也越来越高,人们需要更加紧密的联系和更高的信任度来面对不确定性。中国社会中不同群体面临的流动性和风险不同,因此共同体的建构模式和路径也存在差异。本文选取四种不同类型的共同体建构的案例,呈现流动社会中共同体建构过程中的符号意义生产、认同机制、组织模式等多元化发展的历程。
传统共同体如何维持与再生产?以云南山区的生基村为例,这是一个典型的传统共同体。当地每年举行盛大的花山节,除了本村人之外,还有旅客、学者等上万人参加。生基村小学逐渐发展为全乡教学质量最高的小学,村内老苗文培训、芦笙表演、古歌等文化活动兴盛。生基村正在逐步成为当地的一个文化教育中心,辐射范围日渐扩大,向小集镇的方向转化。生基村的民族教育和共同体发展相结合有着悠久的历史渊源。在经历了数次迁徙与回流之后,他们以文化和教育作为突破口逐步融入现代社会。虽然社区经济和文化结构方面发生了重要转化,但它在社会流动中保持了文化自主。在这个传统共同体维持和再生产的过程中,现代教育体系的嵌入促使当地知识分子和村民关注共同体建构中的符号建构和意义转化过程,挖掘出族群的历史渊源和文化根基,促使共同体不断演进和变化以适应和回应大社会的变化。这个案例表明,当流动性带来的社会变迁使得基于稳定的社会关系和文化认同建立共同体的路径受到挑战时,即便是传统共同体,行动者也可在大社会和小社区的互动中完成共同体的符号建构和意义转化。这成为理解传统共同体再生产的关键。
流动中的群体如何建构共同体?以某特大城市中一群外来打工者在“平区”的实践为例,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他们开办社区食堂、幼儿园和公益超市、开课后辅导学校、资助社区内贫穷打工者家庭、组织社区晚会、出版社区快报和打工者故事集……这些活动部分致力于建立“打工者的社区”。建构共同体的行动得以发生,是外来打工者在面对城市化过程带来的风险和不平等的情形下,通过草根组织进行社区参与,重构自身行动和生活空间意义的努力。行动者的主体性在社区参与的过程中得到培育,以“家园”为社区运动诉求符号代表了外来打工者在城市中寻求社会生存和发展空间的努力。打工者们通过一系列社区行动历练出一种在日常实践中作为城市化和社会建设的主体的能力。正如鲍曼认为的,共同体(包括社区)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获得和享受的世界,而是一种我们热切希望栖息、希望拥有的世界。特别是对于那些因为流动处于弱势的群体而言,需要通过共同体的组织和行动来建构一个理想的温馨的栖息之地。
行政社区如何建构共同体?我国政府运用“社区”这一地域概念,将行政社区作为一个城市基层管理单位来运作,以解决市场经济兴起和单位制解体后出现的一系列社会问题。行政社区的共同体建构中最主要的是地域(地方)、组织和人口参与等要素互动。一项对城市解困房小区社区性的生成过程的研究发现,密集的空间(共享的公共空间)、人口特征(共同的身份认同、文化习性接近、闲暇时间多)及反动员组织结构的空隙三者是社区性要素的重要特征,社区性的邻里运动促使社区认同感(邻里共同体)的形成。另外一项对武汉市一个示范行政社区的研究表明,居民的参与是社区形成的核心机制,它使居民能以主体的身份介入有关社区决策的过程。社区公共事务和空间重构促进了居民的社区动员和参与,通过参与过程提升了原本缺乏或被忽视的家园和主体意识。在认同的产生和转化过程中,共同生活的物理空间被建构为具有社会意义的地域共同体。此外,行政社区的共同体的建构过程可能面临群体内部的不平等、歧视、排斥等问题。因此,行政社区的共同体的建构需要对这些问题进行反思和改变,以实现真正的包容和平等。
虚拟的共同体如何建构?随着网络通信技术的不断进步和全球联系的加强,地理空间已经不再是社会联系和聚合的限制性因素。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人们的社交圈子变得更加广泛和多元化,面对面交往方式逐渐被取代。虚拟共同体是一种独特的网络空间共同体,以一系列的自我认同符码为核心,围绕着其独特的价值和目标组织起来。虚拟共同体的形成是由现实个人基于互联网技术在个体价值取向和利益关系的导引下形成的新的组织形式和社会关系格局。现代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促成了基于网络的虚拟群体,如QQ群、微信群、豆瓣小组以及百度贴吧等。这些群体汇聚了来自全球不同地域、职业、兴趣和价值观的人们,在网络空间中互相交流、互相认同。它们形成的过程不仅源于一定的互动必要性,更基于共同的价值观、情感寄托和集体记忆。随着智能算法技术的迅速发展,网络空间的内容生产和信息传播也实现了智能化变革。网络行为主体的兴趣爱好、价值偏好以及利益诉求被准确地捕捉到,并被用来推送相应的信息,具备相似价值和兴趣的人们得以聚集形成虚拟群体。智能算法技术的不断加持使得这些虚拟群体的黏性不断增强,并转化为稳固的虚拟共同体。
共同体的建构对于流动性增加的现代社会尤为重要,它既是人们面对不确定性提高生活质量和产生主体意识的实践过程,也是人们追寻理想的温馨的栖息之地的价值之旅。中国社会中的实践表明,共同体建构需要行动主体以更加灵活和多样化的方式探寻新的建构模式,建立符合多元需求的共同体形态,以应对现代流动社会的挑战。
(作者单位:西南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社会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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