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内亚研究”中的地缘政治偏见
2018年02月08日 08:08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2月8日第1391期 作者:傅正

  美国的“新清史”认为,近代中国并非以“汉文化”为主轴:清廷最高统治者有着多重身份,这使清王朝毋宁是一个所谓“内亚帝国”,而非传统王朝。这一学术潮流其实由来有自。

  1940年,美国学者拉铁摩尔(Owen Lattimore)推出了名著《中国的亚洲内陆边疆》,很快就被翻译成中文。这本讨论中国内亚边疆的著作却以哥伦布和海洋文明开篇。拉铁摩尔称:“某种程度上,中国与其大陆边疆以及中国与世界其他各地关系的新表现,可以由世界史上交替出现的大陆及海洋时代来解释。”这一观点令人想起了麦金德(Halford Mackinder)的“陆权/海权”理论。

  麦金德把欧亚大陆分为三层:中心是从蒙古高原到西伯利亚的“枢纽地区”;边缘是从英伦诸岛到日本列岛的“外新月形地区”;包括中原在内的古代农耕文明则处于二者之间的“内新月形”地区。整部古代文明史就是处于“枢纽地区”的游牧民族与“内新月形”地区的农耕文明不断冲突、交融的历史。如今,蒙古帝国的继承人苏俄已经凭借现代工业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扩张能力,古老农耕文明再也无法抵挡它的扩张了。幸运的是,大航海创造的新文明把欧亚大陆东西海岸的航行连接起来,即使这是一条迂回的路线。在某种程度上,由于新文明压迫草原游牧民族的后方而抵消了他们处于中心位置的战略优势。未来的历史不再取决于游牧民族与农耕民族的冲突,而是陆权国家与海权国家的竞争。

  拉铁摩尔深受这种地缘政治思维的影响。只不过,拉铁摩尔把这套理论集中运用到了中国研究上。在他看来,日本的侵略和美国的“门户开放”针对的都是苏俄,“表现了海上势力与陆上势力的直接冲突”。中国想要改变传统的政治结构,就必须接受来自海洋的新文明。他坦承自己的研究目的就是要明确“枢纽地区”对中原的影响是否得到巩固,海洋文明能在多大程度上破坏这种传统。

  这种思维支配了拉铁摩尔一生。早在1933年,他就认为:“从长城建筑之日起直到二千年以后,中国历史的机轴是在这个北疆;两千年后,西人航海到了远东,然后中国才受制于海疆。”由此可见,尽管他热爱中国,但在他的地缘政治理论中却没有中国的主体地位。直到今天,这类因素仍然潜藏于美国的内亚研究者之间。他们未必参与政治议题,却很难完全排除这种你死我活式的地缘政治思维。

  在这种思维支配下,“内亚研究”展现的往往并不是中国,而是英国、苏联甚至美国——中国不过是被这些大国关照、检视的“目标客体”。其实,这种“没有中国的中国学”远不像其标榜的那般客观公正,它更关注的往往是美苏如何争夺世界霸权。

  不难看出,“内亚研究”从诞生的那天起,就有很强的政治倾向性,是美英地缘政治思维在历史学研究中的延伸。难道“内新月形”地带的民族只配受海权国家或陆权国家的宰制,而没有自己的独立性吗?无论是拉铁摩尔还是麦金德,都忽略了其框架的前提是“内新月形”地带的分裂,但东方的那片土地却意外地统一起来。历史证明,回应上述理论的关键在于,我们是否能够建立起多元一体、各民族和谐共处的伟大国家。

  随着综合国力的提升,中国必然会以更为“主体”的态度去重新看待和书写内陆亚洲过去两百年的历史,并展望世界历史上新的未来。“一带一路”倡议表明,中国只要能够实现国内各民族、各地区的稳步均衡发展,完全可以发挥自身历史文明的优势,成为陆地与海洋的交汇点。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人文与社会科学高等研究所)

责任编辑:梁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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