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隐终南:道教传统与当代困境
2016年04月26日 08:05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4月26日第953期 作者:刘康乐

  道教在其发展历史上,避世隐居和农道并重。2000多年来,隐修道教以一种古老而独特的方式延续和发展至今。终南山自古是道教名山,历来是大批隐修道士的栖居之地,如今仍然生活着数量众多的隐修道士。

  终南山金丹道教的隐修传统

  自古历史上众多隐者便择居终南,或避世以明志,或嘉遁以扬名,或纵情山水,或潜心修持。其中,隐修道士为一特殊的宗教修道群体,是道教修道理论的实践者。在道教教义体系中,洞天福地学说和丹道学说是其核心理论,前者作为道教的宇宙论,认为洞天福地是与大天世界相对隔绝的小天世界,是气候宜人、环境清幽的理想生活场所,一般为地仙栖息之所,居住在洞天福地的修行道士也能很快得道,因此历史上众多高道均曾隐修于洞天福地之中;后者作为道教的生命学说和修炼体系的核心理论,经历了以金石为药的外丹到以精气神为药的内丹的转变,形成于唐五代的钟吕金丹派成为众多道教内丹派的理论源头,金元兴起的全真教和金丹派南宗传承了钟吕金丹的学说,成为道教教义中最富有生命力的核心理论。无论外丹和内丹修炼,对炼丹的外部环境都有很高的要求,而洞天福地就成为首选之地。

  终南山虽未列入道教的洞天福地之中,但终南作为道教仙山很早就已与昆仑齐名,东晋神仙家葛洪在《抱朴子内篇·金丹》篇中,就将终南山列为适于炼丹的道教仙山。终南山很早就有隐者,据《楼观先师传》所载,传说周康王时就有关令尹喜在终南山结草楼以观天象,遇老子西行而为之说经,今终南山楼观台尚留老子说经台。尹喜当为终南山最早的隐修道士了,尊尹喜为始祖的楼观派也成为最早的道教隐修群体,又称为犹龙派或隐仙派。魏晋南北朝时先后有众多楼观道士隐居终南潜修。北周隋初楼观道已经成为影响深远的第一大道派,北周武帝废佛道,但对楼观道士独有尊崇,诏建通道观于楼观台附近的田谷口,今楼观台附近尚有其遗址。

  唐末五代道教内丹术兴起,形成于此时的钟吕金丹派与楼观隐仙派亦有密切的联系,隐仙派所尊的五位祖师都有隐居终南的修道经历。钟吕派祖师也皆曾隐修终南山。金元兴起的全真教也与终南山有着密切的关系,其教继承了钟吕金丹派的隐修传统。王重阳逝世后,七真中的邱刘马谭四人扶柩归葬终南,也皆曾隐修于此以磨炼心性。元明清以来,作为全真教三大祖庭之一的终南山重阳宫所属各宫观,聚集了众多的全真教徒,而终南各处的庙观庵堂洞穴茅棚,散居的大批隐修道士,亦多为全真之属。

  当代道士的隐修情结

  秦岭北坡东至潼关西至宝鸡分布着大大小小众多的峪口,或为通往秦岭深处的交通要道,或为众多宫观寺庙的建基之地,或为秦岭山中村民聚居之地,当代终南隐修道士大部分都生活在这些峪内或更深远的终南腹地。

  如太兴山自隋唐以来即为道教圣地,明清时期宗教活动频繁,曾建有八宫、一观、七殿、九洞、两楼、两庵等道教庙宇,岱顶还有供奉真武大帝的铁瓦殿一座,可与武当金顶相媲美。不过如今的太兴山早已失去往日盛况,道观并无多少道士居住,不少隐修道士成为了居士道观的看庙人。但由于太兴山景区的开发,往来库峪内的游客日渐增多,喜好清净的隐修者不得不搬到更为深远的山谷。此外,大峪也是山中修行者比较集中的地方,从峪内山路也可以直通嘉午台、南五台的隐修茅棚区。这里历史上就曾是佛道胜地,大峪口外的山坡上尚有唐代通仙观的遗址,峪内尚有民间小庙若干,附近仍有许多道人终身隐修。临近的嘉午台,也是佛道修行者钟情之处,今已开辟成为旅游风景区。民国时期虚云法师曾在此搭建狮子茅棚隐修多年,如今慕名而来的隐修者散居在山间林壑之间的简易茅棚中。比邻的子午古道,汉武帝曾建玄都坛祭祀太乙神于此,唐时有新罗人金可记于台下修行,今有全真道人修建金仙观以纪念金可记,在谷内有道长收徒传道。

  秦岭最高峰太白山也是终南隐修道教的发源之地,山麓太白庙祭祀的主神就是太白金星。太白山还是道教三十六小洞天之一,历史上就是道士修行炼丹的宝地,东晋神仙家葛洪在《抱朴子内篇·金丹》中将太白山列为适于合药的仙山,唐代道士药王孙思邈曾隐修于此采药,此地现代依然保留着千余年来山林道教的隐修古风。相较终南山东部那些气候宜人的低山河谷,选择隐修在海拔3000多米以上的太白山将是一场更为艰辛的苦行。

  苦涩的逍遥:当代隐修道士的生存困境

  绵延不绝的终南山深处到底居住着多少隐修道士?据学者估计,目前终南山的佛道隐修者有2000多人,其中道士数百人,笔者近年来考察所了解的终南隐修道士分布状况,也大致符合这个数字。

  无论出于何种动机,出家修道都意味着一条不同寻常的人生之路,而选择山居生活,更是艰难之途,山居隐修并非人们所想象的田园诗意般的逍遥,而是意味着孤独、清贫和难言的苦涩,或者依然有着无法摆脱的烦恼。笔者在调研中遇到的那些隐修道士,尝试着一种最为简朴和原始的生活方式。他们独自住在简陋的茅屋或山洞,在房子周围种一些蔬菜,一日两餐素食,静坐或做其他功课。年老的道长们还能够耐得住清苦的岁月,而那些年轻的道士们则很难坚持几个月或者更久,而终南山中能够常住数年之久的更是少数。许多道士将山居隐修作为一段修道的体验,整个终南修道群体是一个不断循环更新的群体。

  对于热爱山居的道士来说,隐修确是一种难得的体验,但对于无奈住山的道士来说,山居却是一种苦涩的经历,对现实的逃避、对尘世的不适、对交往的恐惧,都随着山居的无奈而萌生更多其他烦恼。而跟随年老的师父住在山里,并非所有年轻弟子们的愿望,城市道观的便利、优厚和享受是难挡的诱惑。食物的短缺、冬日的寒冷、长久的寂寞,甚至没有多少来自尘世的联系,对于许多选择隐修的道士来说,都是艰难的考验。

  在最为临近城市的终南山,“隐遁”曾经是被世人讥讽的“终南捷径”,不可否认确有希望以隐显名的人,在庞大的隐修道士群体中,很难说清到底有多少道士在探索真正的生命解脱之道。穿梭于城市与山林之中,游走于商人和官吏之间,在名声与物质之间自我满足,似乎越来越成为一部分终南隐修者的现代生活方式。

  (作者单位:长安大学政治学院)

责任编辑:常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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