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20世纪20年代起，路易·艾黎、马海德、埃德加·斯诺、白求恩、柯棣华、阳早、寒春等一大批外国友人先后来到中国，投入到中国人民为民族独立和解放所进行的正义而艰苦的斗争中。

　　这些外国友人大多选择长期旅居中国，有的甚至将自己的遗骨留在了中国。这是因为他们爱中国，爱中国人民，爱中国人民为争取民族独立和解放而表现出来的艰苦奋斗、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的精神。他们不仅赞赏这种精神，而且终身践行、传承这种精神。海伦·福斯特·斯诺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之一。

　　在延安精神支撑下追求理想

　　海伦·斯诺是美国著名的作家、诗人、新闻记者和社会活动家，是中国人民忠贞不渝的朋友。她是《续西行漫记》的作者，也是《西行漫记》的策划者和作者之一。她于1931年只身来到中国，后与埃德加·斯诺相识相恋并结为伉俪；1940年底离开中国。海伦与埃德加·斯诺离婚后，终身没有再婚，并一直保持了“斯诺”这个姓氏。

　　旅居中国期间，海伦曾经参与并全程报道了“一二·九”运动。1937年春，她冒着生命危险，摆脱国民党军警的严密监视，奔赴延安。她在延安待了四个半月，多次采访毛泽东、朱德、周恩来等党的领袖和红军指战员，是第一个全面采访并报道陕甘宁边区的外国记者。1937年底，她在上海提出“工合”的主张，1938年参与发起中国工业合作运动，为抗日军民提供了及时、有效的物资支持。1941年回到美国后，成立“支援中国工业合作社协会”并担任常务副主席，为中国“工合”募捐资金。1953年后，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她仍坚持为中美关系正常化和中美人民友好事业游说、呼喊、写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1972年、1978年，海伦两次访问中国。1982年和1984年，两次获得“诺贝尔和平奖”提名。1991年，荣获中华文学基金会和中国作家协会授予的第一个“理解与友谊”国际文学奖。1996年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授予她“人民友好使者”的称号。1997年1月11日，她在康涅狄格州麦迪逊镇逝世，享年90岁。

　　海伦一生写作了64部著作，大部分内容是关于中国的。她为中国的独立和解放、为世界和平和人类进步事业作出了重要贡献。而支撑她追求理想和事业的力量，正是1937年在延安的经历，是延安精神！

　　身在美国 情系中国

　　笔者与海伦相识于1978年，当时她第二次访问陕西，我有幸作为她的陪同兼翻译，同她在西安、延安参观访问了十多天。但我对海伦处境的真正了解，始于1982年的美国之行。那年9月访问纽约期间，在一位美国朋友的帮助下，我专程到康涅狄格州麦迪逊镇拜访了海伦。海伦在1949年后就一直独居在当地一座1752年建造的小农舍里，几乎与外界隔绝。每月靠75美元救济金生活，贫病交加，可怜得令人心酸。

　　这一次探望海伦之后，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为了深入了解和研究海伦的生平、成就和贡献，掌握第一手资料，让事实说话，让更多的读者、学者和广大人民群众了解她的学识和贡献，我决定再次赴美。1985—1986年，我获得了到美国访学一年的机会。这一年中，我利用几乎所有的周末和假期拜访海伦，帮她整理、翻译从中国带回去的历史资料，和她一起工作。她常常同我聊天，谈她的生活原则及身后事，使我进一步了解了她的思想、追求和愿望。

　　在麦卡锡主义肆虐美国期间，海伦不可避免地受到迫害，失去政治自由达23年之久。她无法旅行，无法出版著作，也没有车可以驾驶。在美国，没有车，就等于没有腿，什么地方也去不了。由于收入很少，她常委托邻居在镇上超市购买一些临期食品和面包，每天只吃两顿饭。

　　她一度把当年用两个玉米仓改造成的“斯诺写作间”出租出去，每月收200美元租金，但那时的电费很贵，每月要支付150美元。我问她这怎么行呢？海伦笑着说：“我喜欢简单生活。1937年夏天在延安的时候，我就喜欢并习惯了这种生活。”

　　讲到延安，她总会滔滔不绝地谈她接触过的红军领袖和普通士兵。她说：“毛泽东是我一生见到过的最伟大而又最平易近人的领袖。”她在延安期间的警卫员郭慎华，也是她的服务员，一直和她在一起。1937年9月，郭慎华把海伦从延安护送到西安。对于在西安火车站的临别场面，海伦在她的回忆录中有这样一段感人的描写：“郭慎华站在列车踏板下面，默默不语，低着头向下看，使劲儿抑制着自己的感情。他扭过头，回避了间谍们的目光，不想让他们看到一串串泪珠从他那张诚实的、晒得黝黑的脸上滚下……中国和世界其他国家之间的万里长城，在这一刻似乎已经非常遥远了。这儿是一个可以理解的中国人，他满脸泪痕，就好像离别自己的家人至亲一般。这是基层的中美友谊，我绝不会做出任何有损于这种特殊关系的事情——这种关系，是用几根纤弱的丝线织成的，是在一个刀光剑影危及着国际间的了解和人类天性的世界里所织成的。”

　　20世纪60年代初，美国官方讨论如何在中国第三代、第四代领导人身上“下功夫”，改变中国的“颜色”。关于中国将来会走什么道路的问题，美国学术界也众说纷纭。海伦在她当时撰写的回忆录中写道：“我认为，无论是现在还是过去，在中国搞资本主义是不可能的……中国出于自身的需要，仍在实验，仍在改革。她能够发展成为一种社会主义的混合经济，可是永远不会发展成为其他的历史上的西方制度。”

　　1978年重访西北后，她不仅写作了《七十年代西行漫记》，还亲自给时任陕西省副省长李连璧写信，提出了许多建议。比如延安有悠久的历史，有讲不完的革命故事和优良传统，可以发展旅游业。要因陋就简，修建窑洞宾馆，冬暖夏凉，少用或不用暖气和冷气，保护生态环境。她还提出，在西北地区可以搞风力发电。

　　海伦一直关注着中国的现代化建设，关注着中国人民的福祉；她总是跟踪观察中国出现的新问题，以她的观点和思路，认真思考解决这些问题的方法。

　　架设中美人民友好桥梁

　　海伦的心中有大目标、有她认为最重要的事情，她用有限的时间和精力，专注自己的追求，从而获得最大的幸福。这也体现在她的座右铭中：“生命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生活。在斗争中死去，比躺在轻丝柔缎的床上病死、老死要好一万倍”，“如果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珍惜自己已经拥有的。”

　　中国人是最重视情谊的。中国驻美国的外交官员曾多次代表中国政府去看望海伦，每次都给她送去现金，但她都婉言谢绝了。海伦没有钱，两次重访中国，又拒绝中国政府的招待，她是通过变卖年轻时购买、收藏的几件字画和瓷器，才凑够了两次旅华的费用。

　　她是我们的患难之交，生活确实很艰难，但为什么总是拒绝接受我们的资助呢？当我在1986年夏季的一次长谈中向海伦提出这个问题时，她是这样回答的：“我是记者、作家，我的研究领域是中国。如果我接受了中国政府的资助或款待，就会失去我的读者。无论我报道得多么客观、多么公正，人家都会给我打问号，有人就会说：她接受了中国的好处，所以才那么写。”

　　我最后一次见海伦，是1995年8月，她身体相当虚弱，躺在床上无法坐起来，一见面就拉住我的手不放，要和我说心里话。在那次谈话中，她多次重复的一句话就是：“我爱中国，我爱中国人民。我希望中国越来越好。”她希望年轻的一代，为促进中美两国人民之间的友好关系继续努力。

　　海伦·斯诺的一生，是追求真、善、美的一生，是为人类进步和世界和平而奋斗的一生。早在20世纪30年代，鲁迅就曾写道：“S君之爱中国，远胜于我们一些同胞自己。”鲁迅说的S君，就是埃德加和海伦·斯诺。我想用美国参议员奥林·哈奇的一段话作为结尾：

　　斯诺女士架起了一座友好的桥梁，把美国人民的心和中国人民的心连在一起。她的一生提醒我们：在世界上大不相同的政治制度背后，有着真正的人民，他们的心，他们的思想，相距并不遥远。

　　（作者单位：陕西省翻译协会、陕西省斯诺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