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平:有思考,作品才会有思想闪光
2017年08月07日 09:35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8月7日第1264期 作者:刘平

  近年来,在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各项政策的指导下,在各级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在国家艺术基金的大力扶持下,话剧创作出现了红红火火的势头,原创作品多,舞台演出多。但其中出现的一些问题也不能忽视,尤其是创作上出现的问题,比较突出的是:有些作品有生活,没思考;有内容,没思想;有人物,没形象;有乐趣,没意义。这些问题的存在,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直接妨碍着话剧艺术质量的提高。那么,如何改变,使话剧创作更健康地发展,推出更多的优秀作品,使话剧真正体现“艺术”的追求,这确实是值得人们深思的问题。在此,笔者以2016年的话剧创作为例,谈谈对这些问题的粗浅看法。

  话剧创作缺少好作品,有主观原因,也有客观原因。相比之下,主观方面的原因更多一些,当然客观原因也不能小觑。

  就剧作创作方面而言,大概有这样几方面的原因:一是有的剧作家为了赶工期或者多挣稿费,不去认真地深入生活,创作上也是东拼西凑地“凑合”,只凭着以前的生活积累“硬编”,把创作当成“任务”来完成,“交活儿”就是目的;二是有的作家有生活积累,创作上也不是不努力,但因为思想认识水平的局限,对生活缺乏思考,抓不住生活本质的东西,就出现了作品“有内容,没思想”的现象。这些作品让人看了感到味同嚼蜡,提不起兴趣。那么,如何在纷繁复杂的生活中发现问题,并在剧作中展现出“闪光”的思想,这是由一个作家的生活积累、理论修养、知识储备以及拥抱生活的激情所决定的。从2016年出现的几部话剧作品可以说明这一点,如《去往何处》《一诺千金》《玩家》《家事》等。

  《去往何处》(编剧蒲逊、唐栋,导演王筱頔,广州话剧艺术中心出品)是一部有思想力度的作品,剧作家抓住了生活中本质的东西,写出了熟悉中的陌生化,让人们在不经意间感到触目惊心。比如,当“一真堂”生产的“再生丸”因为药材被污染而停产,“一真堂”不能开门为病人治病时,作为“一真堂”的传人童书鸿感到苦恼不堪。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环境的恶劣,是一些人不作为,是那些药农为了赚钱而滥施农药造成的。可是副县长易卓恒却反问他:“如果你是个君子,当初你一门心思要发展你的‘一真堂’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呢?如果想了,你为什么第一时间找我这个当副县长的大舅子帮忙呢?难道你不是想着能近水楼台先得月吗?难道你不是想着能在竞争中脱颖而出,顺利地达到你的目的吗?难道你想不到你‘一真堂’在这种不公平的竞争关系中,已经损害了别人的利益吗?”易卓恒的话让童书鸿无言以对,这些话戳到了他的痛处!他通常一味地指责别人,从没有想到这其中也有自己的责任,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自己对“一真堂”的“贡献”——“我发展了‘一真堂’,让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再生丸’率领着‘一真堂’,成为了知名的医药品牌,达到了历史发展的巅峰”,怎么就在自己的手里“关门”了呢?是母亲的话解答了他的困惑,也刺醒了他的神经。母亲说,“一真堂”普救含灵之苦,生生不息一百二十年,今天,不到十年的功夫你就关门了,原因是什么呢?“是人祸!我说的不是别的,是你!你的心不安静,给‘一真堂’开错了方子,破坏了‘一真堂’的平衡。你那个药材基地一下子把‘再生丸’开发出二十几种保健药,满世界地招摇,名气是大得很啦,可这名气底下呢?是空的!”“一真堂”的宗旨是为了治病,不是卖药赚钱。

  母亲的话就像一把犀利的匕首刺痛了童书鸿的心,又像是一盆冰水浇醒了童书鸿那懵懂的头脑。因为他绝对想不到自己想发展“一真堂”的善良愿望却成为了关闭“一真堂”的根本原因,他半生的辛劳得到的却是“南辕北辙”的结果!

  在今天的社会现实中,人们常常习惯于指责别人,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视而不见。如阿娴的母亲,她只想着为女儿治病希望医生用好药,却不知道用农药、化肥种出的药材是制不出好药来的。可她却说,为她女儿治病的“再生丸”的药材“不是她种的”,她为了多挣钱只能这样做,内心没有丝毫的愧疚与不安。《去往何处》让我们警醒,更让我们反思。它警示我们:在雾霾围绕着的现实世界中,也许每个人都应该停一停盲目而匆忙的脚步,扪心自问:我该去往何处?!

  正因为今天的现实生活中存在着“诚实”与“守信”的问题,我们才感到大连话剧团推出的《一诺千金》(编剧杨锦峰,总导演王晓鹰,导演刘丹、王剑男)是多么可贵,多么有现实意义。该剧讲述亲情与恩情、友情与承诺的问题,在信仰危机的现实中给人们提出了另一种思考。剧中的周海燕之所以令人敬佩,就在于她始终坚守着自己的“承诺”,哪怕为此付出终身的代价,牺牲了自己的爱情与幸福,也无怨无悔,因为她的心灵是洁净的,精神是充实的。在有些人看来,周海燕可能有些傻。然而,正是她的“傻”显示出了一种人性的崇高,也反衬出那些“识时务”的“聪明人”的卑微。

  值得人们玩味的话剧是《玩家》(编剧刘一达,导演任鸣,北京人艺出品),该剧针对当下社会上出现的“信誉”丢失、价值观念混乱的现象,通过对历史人物的描写为当代人敲响了警钟。剧中通过老一辈收藏家靳伯安和年轻一代收藏家齐放等人物的描写,在揭示真与假、人与物的关系过程中,展示他们的人生理念、价值观念、为人之本、处世之道,让观众看到了人间正气与人格品质,给观众留下了深深的思考。该剧的结尾,靳伯安愤怒地砸碎了三个元青花瓶子,一些人想靠倒卖假古董发财的梦想破灭,那情景不仅令剧中人“吃惊”,也大大地出乎观众的意料,使他们的情感受到了震动。剧中以幽默有趣的语言表现京味话剧的特点,以扎实的表演塑造了个性化的人物形象。

  《家事》(编剧孙大逵,导演房蔚,山东省话剧院出品)则抓住了今天普遍存在的孩子教育问题,从家庭琐事中开掘出艺术的美。剧中写得最鲜活、最能体现青春活力的戏是三个孩子的情感变化,尤其是他们处于困惑之时的那次“聊天”,不仅披露了三个孩子——莉莉、雷雷和小美的内心情感,也写出了他们对生活道路选择的关切,以及他们对理想追求的渴望。剧中的雷雷和小美是“宅男”、“宅女”,生活没有目标,人生没有理想追求,对什么都“无所谓”,对什么都没兴趣,大事做不来,小事又不做,对父母的话只当“耳旁风”,一切都我行我素。可是,又有多少父母了解他们的苦恼呢?对他们不只是“指责”、“教训”,而是耐心地倾听他们的“诉说”呢?雷雷对爷爷说:“爷爷,我不想啃老,其实我早就烦透自己了!黑白颠倒,浑浑噩噩,晚上老失眠,我只能靠打游戏麻痹自己的神经了。每天也想着出去应聘,但又不敢面对现实。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快乐,只有焦虑、抑郁……”他对莉莉说,“生活对于我来说是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只有过不完的坎儿。”而小美比雷雷更加“变态”、生猛,一心想着“出名”,为参加“选秀”刻意地“改造”自己,甚至不惜“糟蹋”自己的名誉;为在报纸头条上“露脸”,竟以“未婚先孕”来吸引人们的眼球。但出乎人们意料的是,就是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看上去缺少“管教”的孩子,对自己却有着清醒的认识:“爷爷,我知道什么是廉耻,我知道人要活得有尊严,我去参加选秀就是想引起所有人对我的关注,寻找一点儿存在感。爷爷,我错了!”尤其是当他们俩听了莉莉谈去青海支教的体会时,谈贫困地区的孩子的纯洁、真诚,对知识的渴望,不仅感动了他们,而且给他们的思想照进了一缕阳光,为他们的心灵开启了一扇窗户。莉莉说,“青春是什么?我觉得所谓青春就是尚未得到某种东西的状态,就是渴望的状态、憧憬的状态,也是具有无限可能性的状态。”她说,“去支教前,我想自己要像太阳,照亮那块地方。到了那儿才发现,我只是一根火柴,照了一会儿亮。那就让我用毕生的时间,做一根持续发光发热的火柴。”莉莉的话深深地触动了雷雷的情感:“莉莉,听了你的话,我好像不那么烦恼了呢!”莉莉劝他发挥学美术的特长去搞设计,孩子们一定喜欢。小美鼓励雷雷做一个新时代的“创客”。同时她自己也想去体验一下,为雷雷搞设计做模特儿。看到三个孩子的转变,不仅洪老爷子一家高兴,连剧场里的观众也无比兴奋——“要是我的孩子也能这样懂事该多好啊!”可是,这样的效果却不是“批评”、“指责”甚至“打骂”能够得到的。正如洪老爷子对儿子洪钢说的,“不要老给孩子讲经验,你说再多也不如让他摔一跤,每个人该走的弯路一步都不会少。” 这是该剧创作上的一大亮点,它既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给观众带来了新的思考!

  这些戏并非完满无缺,但作家对生活的捕捉、对现实的思考,让鲜活的生活跃然纸上,让鲜明的思想在作品中“闪光”,是这些戏吸引观众的创作“亮点”。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

责任编辑:崔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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