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介:人与城市相遇的中介
2016年08月18日 07:59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6年8月18日第1032期 作者:孙玮 周海晏

  人与城市相遇在各种媒介里。论及传播与城市的关系,惯常的思维是关注媒介传递的内容如何影响人们对城市的认知,媒介本身则被遮蔽了。格罗伊斯在阐释麦克卢汉“媒介即讯息”时说,“一个媒介(不论这个媒介是口头语言、文字、绘画、舞蹈还是摄影、电影等),当进行言说的主体在表述一个内容时,同时也平行地作出了一个对自身的表述——媒介的表述。这个表述处于言说主体的控制之外。”在人与城市的关系中,媒介表述了什么?这种表述对于人类生活有怎样的影响?这些追问随着媒介形态的翻新而不断深入。正如弗莱伯格所说,“19世纪,各种各样的器械拓展了‘视觉的领域’并将视觉经验变成了商品。由于摄影术的推广,公共和家庭的证明记录方式都被改变。电报、电话和电力加速了交流与沟通,铁路和蒸汽机改变了距离的概念,而新的视觉文化——摄影术、广告和橱窗——重塑着人们的记忆与经验。不管是‘视觉的狂热’还是‘景象的堆积’,日常生活已经被‘社会的影像增值’改变了。”自影像滥觞的20世纪及至当前,广播、电视等电子媒介与移动互联网的叠加促成了影像的全球化流动,媒介正在改变着人与城市的关系。

  媒介开辟人与城市相遇新场景

  在我国新闻门户网站首个无人机频道——搜狐“瞰·世界”,有一条广受关注的新闻:2015年航拍天津塘沽大爆炸现场。从高空俯视,地面翻滚着浓烟,现代城市意象——高楼、汽车、公路已成为图像中指甲大小的碎片,密密匝匝地组合在一起。无人机给予了人类前所未见的“真相”。有研究者提出,无人机是一个“把眼睛送到空中”的“摄影假体”,它叠加了眼睛与翅膀的双重功能。这种新颖的观看方式,呈现了人类难以看见的城市空间。

  事实上,人类发明的种种再现方式,已经缔造了众多城市景观。比如,在上海城市形象片中,地标性场所外滩,常常是历史黑白照片与当下彩色影像不露声色的拼接。这是一个由相隔七十多年的两组场景组合而成的,它从未在任何特定时空里存在过。但画面中的每一个局部是如此逼真,拼接技术又是那样高超,以至于观者会轻易地接受这个外滩的现实性,他们甚至感觉比自己亲身行走的实体空间外滩还要真切。这个由媒介创造的外滩,正是鲍德里亚所说的拟像。

  麦奎尔说,电影使得一系列异质化的支离破碎的感知和有关城市的直觉转化成了具体化的情感体验。媒介在人们的城市体验中发挥着重要影响,绝不仅止于“再现”城市。恰如伯金所言,当代视觉文化,不仅仅是“反映”、“沟通”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它也在创造这个世界。它将世界与媒介的关系厘定为真实与再现。如今,这种关系被反转了,城市并不必然先于媒介,相反地,借由技术媒介持续性地生成城市。媒介,并非只是作为我们呈现城市的工具,它开辟了人与城市相遇的崭新场景。

  媒介与城市相互嵌入

  在20世纪的影像时代,媒介与城市的关系,从反映、沟通扩展至拟仿的创造。21世纪新传播技术崛起,媒介与城市的关联飞越到崭新阶段。“嵌入”是移动性传播技术的关键点。当移动终端成为媒介主要形态时,媒介全面地嵌入到人类世界中:移动互联网渗透在社会结构内部,移动电话将个体编织在多重社会关系网络中。最终,这种“嵌入”直指人本身。“半机器人宣言”宣告了机器与有机体的杂合。齐泽克的“斯蒂芬·霍金隐喻”洞穿了这种状态的本质,霍金天才的头脑位于几乎被彻底“中介”的身体中,他与环境的积极接触被限制在他尚能使用的右手手指的虚弱按压中,他与外界的交流,主要是通过人工的智能媒介仿造并延伸其感官来实现的。至此,媒介与人类再也无法分开。

  媒介与城市的互嵌最直观的表象是城市景观。形形色色的屏幕遍布城市角落。矗立着大屏幕的城市广场,聚合着川流不息的人群。广场实体空间的现实场景,近旁大屏幕的即时呈现,电视、网络远距离影像的传送,现场人群亲身在场与手机并用的线上线下的实时互动,形成多重景象的交织融合,构筑成人们司空见惯的城市景观。媒介与城市已浑然一体。

  手机叠加互联网的使用,催生了微信、QQ等新型移动媒介的滥觞。微信将场景从实体空间的固有框架中抽离出来,使得一个人可以同时置身于多个场景中,频繁地穿梭往来于实体、虚拟空间之间,并不断地将这些元素进行拼接、组合成崭新的场景。数以亿计的个体随时随地以各种方式组合,每一个微信群都是一个关系并置展开的空间,它构成了千万个虚实交融、随身携带的场景。这种融合虚实空间、交织多重关系的“移动场景”,最深刻地体现了媒介与城市的互嵌。如果我们把城市理解为流动的关系空间,移动媒介编织的多重关系网络正是城市的基础性架构。卡斯特将此视为当前社会的关键点,“城市是同时被流动空间和地点空间的竞争性逻辑构建和再建构的,城市没有消失在虚拟网络里,它们在电子交流和物质互动的交界处被转型”。

  媒介改变人类对于自身、世界的认知

  克莱默尔认为,人类对于媒介的认识有两个维度:一是作为传递工具,它只是信息的载体;另一个则是媒介的非器具性维度,即“作为装置的媒介”,它生产出一个人工的世界,开启了新的经验。不是效率上的提升,而是世界的产生,这才是传媒技术的生产意义。在人与城市的关系中,媒介的作用至关重要,它规约、创造了人类遭遇的城市世界。麦奎尔描述了各种媒介形态与城市感知的关系,如摄影、电影、计算机网络造就的图像之城、碎片之城、流动之城。媒介不仅是工具性的,它还具有生产性的意义。媒介塑造了城市体验,创造了城市景观,由此改变了人类对于自身、世界的认知。

  麦奎尔将当前这种独特的人类居住环境称为“媒体城市”。在这个“数字之家”里,许多典型的现代状况被倒置了。如摄影机不再被体验为奥威尔和福柯心目中的惩罚之眼,而是变成了进行自我建构实验的手段。许多人不是害怕被观看,而是害怕未被观看。媒介改变了人对自身的认知。

  当我们言说媒介是人与城市相遇的中介时,我们当然不是在玩一个同义反复的语言游戏。我们是想强调,人们常识中的媒介(也是建制化传播学的惯常认识,包括大众媒介、新媒体等)在人与城市的关系中,并非仅仅是通道、载体甚或平台,它是德布雷的媒介本体:只有凭借连接并呈现主客体的中介,人与城市才得以相遇。作为当前人类最重要生存场所的城市,正是我们观察媒介这种中介性的最佳场域。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新媒体环境下的城市传播研究”(15AXW007)成果)

  (作者单位:复旦大学新闻学院)

责任编辑:张月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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