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一战以来的美国外交政策
2018年11月23日 08:21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11月23日第1581期 作者:本报驻华盛顿记者 王悠然

■会议现场 王悠然/摄

  11月13日,美国智库布鲁金斯学会召开研讨会“没有美国的世界秩序?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停战100周年反思美国的全球角色”。会上,布鲁金斯学会外交政策项目高级研究员罗伯特·卡根(Robert Kagan)和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历史学教授亚当·图兹(Adam Tooze)介绍了各自的新书《丛林会复生:美国与这个处在危险中的世界》《崩溃:十年金融危机如何改变了这个世界》,并与布鲁金斯学会美国与欧洲中心主任托马斯·赖特(Thomas Wright)就一战后美国在全球秩序中的角色、美国对欧洲爆发主权债务危机及欧盟分裂趋势加重的反应等问题展开讨论。

  一战后外交政策失误

  布鲁金斯学会主席约翰·R.艾伦(John R. Allen)提出,1917年,美国向德国宣战,不仅大大加速了一战的结束,也让美国首次登上国际舞台,成为世界政治、经济、军事领域的领导者。然而,不久后,美国便开始脱离这个自己参与建立的世界秩序,在接下来的20年里所采取的孤立主义、保护主义、仇外态度,直接促成了二战的爆发。

  卡根表示,美国人对一战的态度很复杂。美国1917年4月参战,1918年夏天才在前线投入大规模力量,11月战争结束。美国军队虽在欧洲停留了很长时间,但大部分士兵没有真正走上战场,他们庆祝一战胜利的热情并不高。同时,1918年11月美国举行了中期选举,民主党与共和党都不想将功绩送给对方。一战结束后,时任美国总统威尔逊迅速赶去欧洲协商《凡尔赛条约》,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庆祝战争胜利,导致美国人对一战的抵触情绪并未因获胜而消减。中期选举结束后,政客们关心的是接下来的总统选举。对共和党来说,赢得总统选举就是一切。亨利·卡伯特·洛奇在此次中期选举中成为参议院多数党领袖、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主席,他的首要目标就是帮助共和党人入主白宫。来自民主党的威尔逊已连任两届总统,这是美国内战后民主党人第一次在总统职位上占上风如此之久。洛奇准备将《凡尔赛条约》作为打击民主党和威尔逊的途径之一。当时,参议院大多数议员与洛奇意见相同,要求有保留地通过《凡尔赛条约》,特别是保留国会的参战投票权(无保留地通过条约意味着国际联盟有权命令签署国参与反对外部侵略的战争,无须签署国国会同意),但威尔逊及其支持者否定了洛奇提出的议案。最终,美国没有签署《凡尔赛条约》,也没有加入国际联盟。

  这些情况加深了美国人对一战的负面看法,并在欧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成为外交政策被用于政党争斗的一个案例。美国参战改变了欧洲局势,局势从僵持或者说可能有利于德国的僵持,变为德国被美国以及美国与英国、法国的合力所压倒。美国原本有望成为战后维护欧洲和平稳定的关键力量,但却选择了放弃,为二战爆发埋下了导火线。

  图兹认为,政党极化是一战后美国对外收缩的原因之一。从当时美国的财政税收政策来看,美国没有做好承担世界领导者重任的准备。一战结束后,美国与各国谈判中最关键、也是进展最缓慢的问题是战争赔偿。战后英国、法国所欠债务占据美国债务总额的三分之一,美国不可能轻易免除。而美国对协约国的资助来自于对国内大规模的征税。1918年及1919年,美国富人缴纳了高额的税款。这一时期,个人所得税税率高达65%—70%。因此,当时共和党对威尔逊的攻击包含政治和经济两个层面。1921—1932年,担任美国财政部长的共和党人安德鲁·威廉·梅隆开展了联邦税收改革,为顶层收入者减税,保留累进性的个人所得税,主张减少国内债务。这一政策在共和党人柯立芝担任总统时达到巅峰。1926年,美国预算盈余达到4亿美元;1926财年结束时,美国内债从1921年初的240亿美元降至196亿美元。减税、减内债意味着美国很难保持在国际事务中的领导地位。

  美欧密切合作并非常态

  赖特提到,美国在欧洲影响力的后退更多体现在政治和外交上,而非军事方面。即便是表现出战略收缩倾向的特朗普政府,依然强调加强美国在中欧和东欧的军事力量。二战后,美国在欧洲介入颇深,但近几年逐渐远离欧洲内部辩论,例如在英国“脱欧”问题上,美国并未做出任何试图影响谈判的努力。

  图兹表示,认为后期的小布什政府和奥巴马政府对欧债危机袖手旁观的观点并不准确,应探讨美国为何对欧债危机的介入如此低调,以及为何媒体在回顾奥巴马政府外交政策报道中未曾提及此事。美国《大西洋月刊》2016年4月对奥巴马的专访,是媒体回顾奥巴马执政生涯的开篇。在这次专访中,奥巴马对欧洲谈及不多。但事实上,在他任职期间,美国深陷稳定欧债危机的挣扎中。在金融危机爆发前,美国货币市场共同基金向欧洲银行的投资占其对银行总敞口的一半,如果主要的欧洲银行破产,将危害2011年复苏的美国脆弱经济。美联储通过临时性货币互换协议向欧洲银行提供了大量资金,否则这些银行难以幸免。

  谈及美欧“秘而不宣”的经济关系,卡根提出,可以回想1924年的道威斯计划(Dawes Plan)。1923年,由于德国未能向协约国兑现一战赔偿,法国和比利时出兵占领德国鲁尔,引起德国人消极抵抗,德国经济遭受重创。为解决困境并约束德国继续赔偿,美英打算共同协商约束德国赔款。美国需要说服法国,让法国相信如果德国经济稳定下来,会更有能力支付赔款,但公开讨论这件事可能促使德国继续抵抗占领。为此,美国律师协会特意在英国伦敦举办年会,以便时任美国国务卿查尔斯·埃文斯·休斯以协会会员的身份赴英。“美欧关系的常态是双方并不那么合得来,所以我们更应该记住这些美欧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历史时刻。”卡根对本报记者说。

  卡根还谈到,两德走向统一时期,老布什政府相信这对于美国至关重要,美国政府认为自己必须参与引导这个进程,并为此努力说服英国、法国。相比之下,在英国“脱欧”过程中,美国几乎没有做任何事进行预防,即便维持欧洲统一更符合美国的战略利益。图兹说,英国“脱欧”公投第二天,特朗普在苏格兰称“脱欧”是一个“伟大的举动”,英国人民通过投票“夺回了对自己国家的控制”。特朗普在欧洲统一问题上的立场,与欧洲极右翼政治人物相同,这在美国历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本报华盛顿11月21日电)

责任编辑:刘远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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