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姆丘尔:什么是知识论相对主义
2018年07月17日 08:38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8年7月17日第1494期 作者:叶莲娜·阿尔卡契耶夫娜·马姆丘尔

  近10年来,科学知识的客观性问题处于研究科学现象领域的核心。有两种观点彼此对立。其中一种观点的代表者相信,可以把科学认识的过程视为还原客观的事业。另一种观点的拥护者则断言,这种还原是不可能的,科学中充斥着相对主义,对于现代科学而言,根本谈不上科学认识的理想——求真。这两种观点的论争,反映了知识论客观主义与相对主义的对立。究竟什么是知识论相对主义?

  知识论相对主义的历史,可以追溯至近代科学出现之前的古希腊。以普罗泰戈拉为代表的智者派就是较早的一批相对主义者。普罗泰戈拉认为,人是万物的尺度,是存在者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者不存在的尺度。柏拉图认为智者派拒绝承认优先立场的根源在于,他们把知识解释为仅仅是感性知觉的对象,把知识归结为这种知觉的内容。我认为,显然还存在另外一种根源:智者派是到处漂泊的有识之士,他们惊讶于不同民族拥有各自的道德律令。对他们而言,这是道德也是知识论中多元主义赖以存在的基础。

  的确,知识论多元主义是相对主义者拥护的第一个论点。在科学发展的一定阶段,多元主义是不可避免的。从知识论相对主义立场看,现代科学认识中充满了多元多样的看法、思想、观点。相对主义者认为,正是多元主义使现代科学区别于经典科学。但这种说法说服力有限,因为多元主义一直存在,使相对主义声名狼藉的不是多元主义论点,而是相对主义的第二个论点——不存在优先的、相对真的思想或理论。相对主义者认为,众多观点及形形色色的思想都是平等的,没有一个观点可以告诉我们实际情况如何,没有一个能自称是符合实际的理论。

  理性主义者对此提出了质疑。理性主义者认为,自然科学形成优先观点的能力对科学认识来说十分必要,是人类衡量自然科学发展的标尺。无论是考察科学解释世界的功能,还是谈论科学作为技术发展动力的作用,人们总是假定科学认识有助于获取关于世界的客观知识。没有这种能力,人类就无法生存和进步。

  为进一步认清知识论相对主义,我们有必要对其论据展开更深入的分析。知识论相对主义者的一个理由是,在现代科学中出现了不同于经典科学的新情况。在经典科学中,人们认为可以描述客体本身而与测量仪器无关,但是在量子力学中这种客观的描述已经不可能了。举一个经典客体的例子——飞行的子弹。为了确定子弹在任一时刻在空间中的位置,它需要被光子束照射。而这一光子束对子弹的影响无论大小,都不会改变子弹的质量与能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但微观客体则是另外一码事。为了确定任意电子的坐标,它也需要被光子束照射。但是,鉴于它极其微小,在光子束的影响下可获得额外的冲量并瞬间改变自己在空间中的位置,于是在确定电子的坐标时其影响是必须考虑的。因此,相对主义物理学认为,物体的空间、时间间隔以及质量都不像经典物理学那样绝对,它们的值取决于所在的参照系。当没有确定某种参照系时,就不能对物体的长度、位置等问题作出精确回答。

  这是否意味着相对主义是正确的,在非经典物理学中真的无法获得客观知识?并非如此。相对主义者把参照系同观察者混为一谈,据此得出结论说看到的数值是主观的。但事实上,只要引入一个完备的参照系,仍然可以获得客观知识。众所周知,微观客体具有波粒二象性。假定一个微观客体从太空飞向我们,未指出是借助何种测量仪器把它确定下来的,就问运动着的是波还是粒子是毫无意义的。它是粒子还是波取决于所用的仪器。一种仪器设备解释微观客体的波动性,另一种仪器设备解释其粒子性。两种观点单独无法完全解释微观客体,但将二者结合起来则可以获得比较完整的信息。

  而且不同于相对主义者主张的是,科学家们试图在多元的认识图景中找到一种优先理论,期待出现新的实验结果以帮助他们相信一种理论的优越性。在科学家看来,他们要证明的是一种理论成功地把握住了物自体的某一方面,认识到了部分真相。

  至此,我们在抽离科学认识演化性的情况下考察了相对主义,我们称其为同时性相对主义。此外,还有一种纠葛于科学认识与文化联系的历时性相对主义。历时性相对主义不像同时性相对主义那样来源于客体的性质,而是来源于认识主体的特征。在相对主义者那里,有关认识过程的文化系统制约性的观点业已过时,把“个人”理解为认识主体变得时髦起来。他们声称,难道是社会而不是一个具体的生物学家坐在显微镜后面吗?难道是人类揭示了活的有机体中存在细胞而不是英国科学家罗伯特·胡克吗?

  毫无疑问,当然是所列举的科学家个体在求知。但是科学家个体在此却是整个人类社会的代表。他要完成自己的研究,就要具备研究所必需的知识和物质设备,这些设备不是他制造出来的,而是上一代科学家制造的。求知的个人必须掌握语言,而语言是社会现象;他还要获得教育及科学知识,这些知识仍然不是他发现的,而是上一代科学家发现的。简言之,为了从事科学研究,科学家必须掌握一定的人类精神和物质文化产品。正是通过文化这个往往不被关注却无法消除的“透明中介”,科学家才能够认识客体。

  所有这些都表明,迥异于相对主义者的主张,在科学知识的发展过程中绝不能一味夸大相对性、流动性。“某些东西”还是既被保留在了事实层面,也被保留在了理论评价的方法论标准层面。

  (作者系俄罗斯科学院哲学研究所教授;王彦君译)

责任编辑:刘远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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