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语言的路途——海子诗学语言观简论
2020年06月22日 09:41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6月22日第1952期 作者:朱广华

  卡西尔曾在《符号·神话·文化》中称:“任何伟大的诗人都是一伟大的创造者;不仅是他的艺术领域的创造者,而且也是语言领域的创造者。他不仅具有运用语言的膂力,而且还具有改铸和创新语言的膂力,把语言铸入一新的模式。”这一论断尤其适用于海子。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新诗转型过程中,虽有诗人提出“诗到语言为止”的口号,但整体上并没有改变诗歌创作现实。而作为个中翘楚,海子对语言问题的自觉思考及在此基础上所进行的诗歌创作,均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海子的语言观受到中国古典诗歌及荷尔德林、海德格尔等人哲学观念的影响,并最终发展出自己独特的本体论诗歌美学。首先,海子在对现代汉语诗歌的吟咏方面有独特追求,且进行了有益尝试。在1986年8月的日记中,海子批评中国现代诗歌对意象过分关注,认为这种追求“损害甚至危及了她的语言要求”。在他看来,意象不过是某种关联自身与外物的象征物,它并不能代表诗歌中的吟咏本身。所谓意象,“只是活在文字的山坡上,对于流动的语言的小溪则是阻障”。

  众所周知,早期汉语诗歌就是歌、乐、舞三位一体的艺术,后来又分化为歌诗、舞诗、弦诗和诵诗四类。然而,在汉语诗歌现代转型过程中,因为白话新诗对古典诗歌的整体取代造成了诗歌内在旋律的丧失,虽然闻一多、徐志摩等诗人提倡新格律诗,主张承接古典诗歌传统,但并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到了20世纪七八十年代,诗人们受西方思潮影响,在创作时更多关注诗歌的意象、隐喻和象征等,从而割裂了汉语诗歌“歌唱”的本体因素。但海子认为,新美学与新语言的诞生不仅取决于感性的再造,还取决于意象与咏唱的合一,“意象平民必须高攀上咏唱贵族”。海子把这种“诗”与“歌”的结合形象地比喻为“语言的姻亲”。而对汉语“歌诗”传统的承接,也是海子诗歌语言的特点之一。

  海子的深刻性在于,恢复诗歌的“歌诗”传统,更重要的是要领悟“歌”之精神意味。他常称“诗”为“诗歌”。这或许意味着,他要在诗中呈现出歌唱的意味。在长诗《土地》中,他把四季的循环理解为一种“节奏”,这本身就具有歌唱意味,而这也表明了他在诗中的追求:以“歌诗”的形式,通过对四季循环、生生不息的“节奏”刻画,谱写出人类与自然的冲突、对话与和解之歌(陶陶《论诗歌审美艺术的戏剧性话语建构》)。为了凸显诗歌的音节效果,海子还多次在诗中使用回环的形式。比如在《亚洲铜》中,“亚洲铜”一词在每段开头反复使用,而在《日记》这首悲歌中,“姐姐”一词反复出现四次,既强调“我”所倾诉的对象,又通过回环往复来增强“如歌”的效果。同时,反复出现的还有“姐姐,今夜我……”句式,“这是唯一的,最后的……”句式,叠词“空空”及“今夜……今夜……今夜……”等排比句式。整首诗的歌唱性十分明显。

  除了强调对古典诗歌传统的继承,海子在荷尔德林和海德格尔的影响下,推崇回归语言本身。在日记中,他批判了当时诗歌“大都处于实验阶段,基本上还没有进入语言”,而只是在表面展开的“滑翔表演”。正如他在《献诗》中所说,“火回到火/黑夜回到黑夜/永恒回到永恒”,他强调让事物重新回到它的本真世界。这些思想一定程度上都受到海德格尔的影响。

  在海德格尔的启发下,海子彻底摆脱了长期以来流俗的语言观,把语言上升到存在论层面,将语言本身与人的生存方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同时,他承接古典传统,赋予诗歌崭新的节奏与旋律,这些创造使海子富有质感的创作最终成为一个时代出类拔萃的歌吟。

  (作者单位:中国传媒大学人文学院)

  

责任编辑:崔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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