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小曦:新媒介文艺批评——走“内外综合”的专业化发展之路
2019年02月22日 08:27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9年2月22日第1638期 作者:单小曦

  广义上的新媒介文艺批评,在西方具有近70年历史,在中国也已发展了20多年。走“内外综合”的新专业化发展之路,是这一批评形态的时代选择。

  不同主体批评的复杂张力

  在广大网络用户特别是某些粉丝看来,网络文学、新媒介艺术等属于数字时代的新文艺类型,传统的所谓专业化批评所持的批评理念、方法、标准都已失效,其批评实践活动无异于胡言乱语。在拒斥传统专业化批评之后,粉丝们在虚拟空间制造出了海量的印象式批评话语。应该承认,有一些粉丝批评确实有现场感,也不乏精到见解。不过,这类批评总体上却激情大于理性,口水多于分析,感悟淹没逻辑。

  新媒介文艺批评领域的学院派批评最大优势在于理论性强,能体现出一定的批评深度。但这种批评的理论化是一把双刃剑,可能使批评家脱离文艺创作实际,沉溺于封闭的理论中自我演绎,追求自圆其说。当前主流学院派批评家的理论观念、批评知识的确是印刷文化时代的建构物,而新媒介文学艺术属于数字新媒介文化范式,固守于自己旧的文艺观念、思维方式、理论模式和批评方法,并将之套用于新的文艺现象,尽管很专业,但难免错位操作,隔靴搔痒。

  由于看到了前两种批评的弊端,一些批评家走上了调和两者的第三条道路。来自数字文化背景的粉丝批评家,不断提升自己的专业素养,学习传统专业性批评知识,此即“粉丝学者化”。来自印刷文化背景的传统批评家,努力改变自己的“印刷人”身份,向“数字原住民”学习,在进行文艺批评时使自己不断更新观念,尽量贴近新媒介文艺现实本身,此即“学者粉丝化”。这两种趋向最终可能诞生新型批评家——“粉丝学者”批评家或“学者粉丝”批评家。这是值得肯定的发展方向。

  目前的问题是,“粉丝学者”还未走向成熟,他们对所追求的专业化批评形态尚缺乏明确深刻认知,其具体的批评操作还比较稚嫩;“学者粉丝”受强大的文化传统限制,尚未能从根本上克服印刷文化影响,实际批评中常常从数字语境出发,关键处又回到了传统专业化的老路。此两种情况可以概括为关于新媒介文艺批评的过渡性专业化批评。

  新媒介文艺批评的专业化之路

  当前,无论是理论建设还是批评实践,新媒介文艺批评都需聚焦于专业化问题。新媒介文艺批评的专业化,既是相对于一般粉丝批评的随意性、激情式、口水化批评而言的,也是相对于传统学院批评的书写—印刷性质专业化而言的。相对于前者,新媒介文艺批评不能拒绝专业化,需要向着专业化方向发展,否则永远无法形成立得起来的新媒介文艺批评形态;相对于后者,新媒介文艺批评不能驻足于书写—印刷性质的传统专业化,否则将使批评专业化成为负担,无法形成有效批评。新媒介文艺批评专业化需要从书写—印刷性质专业化出发,同时以此为参照并形成一定的超越,生成一种适用于新媒介文艺现实的“新专业化”。

  实现新媒介文艺批评的新专业化,需要摒弃完全断裂和一成不变的形而上学思维模式。采用完全断裂思维,可能会对传统专业化批评采取完全否定的态度,原因是网络文学、新媒介艺术是全新的,传统的批评是陈旧的,只能“失语”。采用一成不变的思维模式可能会对传统专业化批评采取故步自封的态度,原因是传统印刷文艺、当前网络或数字文艺,都是文学艺术,以前这样批评,今天也同样以这样的标准、方法来评价阐释,不需要另建一套批评形态。但新媒介文艺与新媒介文艺批评是数字媒介革命背景下诞生的新文化范式。所谓文化范式转换,既存在整体性变化,也存在一定的连续性、积淀性变革。就新媒介文艺批评而言,应体现为印刷性专业化,向积淀着印刷性专业化的数字性新专业化转换。

  无论中西方,关于文艺批评的专业化探索,都走过了不同阶段 “内转”和“外突”发展道路,形成“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两大批评类型。西方从古希腊直至20世纪初,中国从古代一直到20世纪70年代末,以专注“外部研究”体现批评专业化精神的道德批评、政治批评、社会批评、传记批评、艺术家主体批评等批评形态为主流。西方自20世纪初期以形式主义为开端,新批评、语言学、符号学、结构主义、叙事学等广义形式主义批评运动倡导以文艺作品为本体,专注于文艺的语言、符号、文本层次、文体形式、叙事结构等更为专业化的“内部研究”。这种批评之风,在20世纪80年代被引入中国,一度为前卫文艺批评家所追捧。20世纪下半叶以来,西方读者反映批评、接受美学、后结构主义、言语行为主义、话语理论、女性主义、后殖民主义、生态批评、文化研究等,又不满于广义形式主义向“内转”的专业化批评,再次转向文艺外部问题的讨论。

  “内转”与“外突”不能说是百年西方文艺和40年中国文艺专业化探索的唯一模式,但无疑是地位突出的一个基本模式。应该承认,新一轮“外部研究”或多或少汲取了“内部研究”成果,但在批评专业化问题上,并未形成令人满意的“内外综合”。

  当代文艺批评的“内外综合”新变

  如果以文艺批评的“内转外突”发展模式观之,无论是着眼于西方百年文艺批评史,还是着眼于中国40年当代文艺批评史,新媒介文艺批评都处于“内转”与“外突”之后的“合题”位置。在批评专业化问题上,新媒介文艺批评既是“内部研究”和“外部研究”的综合,也在某些方面对它们形成一定超越。

  从根本上说,这是由新媒介文艺批评的媒介存在论性质决定的。媒介存在论认为,文艺媒介并不只是传播文艺信息的工具,更是文艺的存在性要素。因此,文艺批评也可以从媒介视角和文艺媒介要素切入展开,就像社会历史批评从世界要素、心理批评从作者要素、形式批评从文本要素、读者反映批评从读者要素切入展开批评一样。

  致力于“内部研究”的传统文艺批评倡导聚焦作品或文本,推崇文本细读,把文艺文本视为由言(符号)、象、意等层次构成的抒情或叙事结构,并立足于这样的内部结构分析文学艺术的文学性、艺术性、审美意义。由于语言、符号是构成文艺文本的重要媒介层,新媒介文艺批评又是从媒介要素切入批评的,因此,这种批评首先必然要进行“内部研究”。更为重要的是,在新媒介文艺批评看来,文艺文本的形式结构不能从语言符号算起,在语言符号之下具有更为物质性和基础性的载体媒介,载体媒介与语言符号媒介又合成为制品媒介。另外,无论是载体媒介、语言符号媒介、制品媒介都存在着一个与技术媒介相结合的问题。如果仅仅着眼于文艺文本,其文学性、艺术性、审美意义并非只来自于言、象、意的相互作用,而应是载体媒介、语言符号媒介、制品媒介、技术媒介形成的媒介系统和象、意更为复杂的运作生成的结果。新媒介文艺批评的“内部研究”就是要分析这样的复杂运作机制。因此,它必然既是“内部研究”,也是对此前“内部研究”的超越。

  致力于“外部研究”的传统文艺批评主张分析文艺作品(文本)与艺术家、世界的关系,阐释文艺的再现性、政治性、意识形态性,探究文艺的阶级、种族、性别、身份等文化实践意义,实质是把文艺视为一种活动,将之置于现实、历史、文化大系统中做宏观研究。新媒介文艺批评也必然进行此类的“外部研究”,因为文艺媒介要素除了构成文本的媒介系统外,还包括构成文艺活动重要环节的传播媒体和各种生产性、传播性媒介力量及中介机构等。正是这些媒介要素的联结功能,才使世界、艺术家、文本、欣赏者等形成了现实中的具体活动。反过来说,如果以媒介要素切入对文艺活动进行“外部研究”,就不能无视媒介要素在整个文艺活动中的联结功能,而文艺的再现性、政治性、文化性以及制约文艺意义生成的各种外部条件,都与媒介存在紧密关联。只有关注到新媒介文艺的各种要素,才能形成更为切实和具体的评价分析。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一般项目“当代中国媒介文论话语构建研究”(18BZW008)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

责任编辑:常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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