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龄化社会发展需求看老年学学科体系构建
2020年04月29日 00:26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0年4月29日总第1917期 作者:孙鹃娟

  进入21世纪以来,人口老龄化已经成为中国社会的常态。根据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2019年末,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的数量达到2.54亿人,占总人口的18.1%。联合国2019年《世界人口展望》的预测数据显示,到2050年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的数量将达到4.85亿。人口老龄化是一个横跨多领域、涉及多层面和多主体的公共性问题。它对一个国家的执政理念、社会目标和发展方式提出了挑战,对社会经济运行的几乎各个体系,如社会保障体系、医疗卫生体系、社会服务体系、教育文化体系、公共管理体系、价值观念体系等都提出了新的挑战。另外,人口老龄化在对社会各运行系统带来挑战的同时,也蕴含无限机会与潜力。老年群体作为不断增大的消费主体,其市场价值、经济价值在逐渐得到发掘,老龄产业在摸索中悄然兴起。老年人作为有生产力的劳动者,其人力资源价值也正随着中青年劳动力人口的缩减而日益凸显。

  面对人口老龄化,各个体系都在积极回应老龄社会的各种需求、问题和机遇。但“未富先老、未备先老、边富边老”的事实,使我国在应对人口老龄化的各种观念准备、人才准备、制度准备、资源准备、管理运行准备等环节还不充分,而且由于更具全局性、前瞻性的制度设计不足,各体系和资源之间并未得到有效的整合。整合不足与资源薄弱的问题相叠加就集中体现为养老的供给侧效率较低,表现在诸如养老服务不能满足老年人庞大的需求、政府在养老方面大量投入但收效甚微、各途径为老年人提供的服务和资源要么重复交叉要么缺失、在积极激励社会力量进入养老领域的同时如何发挥监管机制的作用面临悖论、不少服务存在系统性障碍等。

  在前所未有的老年人口数量和增速事实面前,物质经济资源固然是有限甚至匮乏的,但追根溯源,还在于全社会应对人口老龄化所需的能力方面远不能满足老龄社会的需要。整个社会对于人口老龄化、老年人和老龄化社会的认知也需要提升,甚至要先于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而存在。

  老年学学科的建设和发展是提升个体和群体应对衰老和老龄化能力的基石和重中之重。按照人口学的标准,我国进入老龄化社会虽然已有20年,但对于学科发展来说还处于起步探索阶段。作为世界老年人口最多的国家,直至21世纪初我国还尚未构建起完整、独立的老年学教育体系。医学、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等很多学科长期以来都关注人口衰老的问题,从这些相关学科中发展起来的老年学作为一个专门的学科领域才真正系统地研究老化进程。2020年2月,教育部公布了《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2020年版)和《2019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2019年增设的老年学专业列入普通本科专业,社会学专业类,学位授予门类法学,修业年限四年。老年学本科专业的设立和招生,标志着中国高校老年学专业本科、硕士到博士培养教育体系的完整设立,是贯彻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关于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重要部署、推动中国老龄社会治理现代化人才培养的重要举措,是中国老年学教育的重要里程碑。老年学专业纳入教育部《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将会鼓励更多高校开设老年学专业,进一步提高老年学人才培养层次和规模。

  从我国人口老龄化社会发展的需求看,只有发展起融合多个学科、形成以个体和群体老龄化为对象的系统教学研究体系,才是现代真正意义上的老年学学科。结合国际经验和我国老龄社会的特点,中国的老年学学科体系建设应关注以下几点。

  第一,在构建起老年学学科体系总体框架基础上,通过全方位、多形式的学科合作真正促进老年学多学科的融合发展。老龄问题具有长期性、全面性和交融性,单一学科无法应对老龄化带来的种种问题,多学科合作才能满足老龄社会对系统知识体系的要求。现实是,尽管多个学科都从各自的领域开展老龄教学研究,但与真正意义上的多学科系统整合还有一段距离。这要求构建起能够引领各分学科领域的老年学学科体系的顶层框架,厘清各相关学科领域在体系中的角色功能、作用及彼此间的关系。多学科并非零散拼凑或各自为政,而应该形成系统且符合逻辑的框架体系结构。例如,在大的社会科学、自然科学基础上由次一级学科构成,如社会科学中的社会老年学、老龄政治学、老龄经济学、老龄社会学、老年社会工作、老龄管理学等,自然科学中的老年医学、衰老生物学、老年心理学等。在次一级学科下,又由更具体的学科或知识构成,如老龄管理学中的老龄政策、老龄工作,老年医学中又由更具体的各老年专科构成。

  第二,在横向与纵向两个方向上拓展深化老年学的领域内容与面向对象。个体和群体的老龄化事实已经表明,已有学科领域涵盖面已不足以覆盖老龄社会日趋严峻的老龄问题。例如信息化、智能化社会里老年人的生活和服务方式都远不同于以往,而无论是老年学还是信息技术科学等对这个群体的认识都还不足,因此老年学学科体系的横向涉及范围还必须拓展。从纵向来看,由于现代老年学已突破过去那种仅关注晚年期问题的局限,着眼于生命全程来看待衰老和老龄,加之老龄问题本身的复杂多样性,决定了老年学学科体系的层次结构将大大超越于传统的老年学。

  第三,老年学应是一个由多层次学历教育构成、人才培养目标和侧重点各有特色、兼具理论与应用价值的综合性学科体系。20世纪30年代前后,发达国家的老年学教育在纳入正规课程并设有老年学硕士、博士学科的同时,也逐渐发展起有明确培养目标的证书项目。针对老龄领域的证书项目、职业教育项目在我国尤为必要。从事老龄工作的大都是基层管理、服务人员,对他们的教育与培训近些年来在我国的一些大中专院校、职业技术学校或部门机构自行开办的培训班中得以进行。但作为一个拥有世界第一老年人口的大国,倘若不从老年学这个能够引领学科体系的源头上加强学科的规范性、提升教育培训质量,无疑不利于各层次老龄人才的培养。此外,在我国的老龄化社会背景下,既需要具备老年学理论和方法的高学历、学术或管理型人才,更需要大量具有专业实践能力的应用型人才。因而老年学学科体系针对不同培养目标和人群,应形成多层次、多元化的教学研究实践模式,为应对人口老龄化做好各类人才准备。

  第四,应大力探索改革老年学的教学研究在学校与政府部门、学校与企业、学校与社会组织间的广泛合作。老年学研究的问题既有宏观层面的与老年群体、老龄化有关的种种问题,又有微观层面的与个人、家庭都会涉及的诸多养老问题,具有很强的实践应用价值。但在现实中,老龄理论与实践的结合还相对薄弱,因而出现一些政府相关部门出台的政策缺乏必要的论证与智力支持。很多从事基层老龄工作与服务的人员由于未得到专业指导,只好摸着石头过河。一些涉及老龄产业如房地产、金融机构、养老机构、老龄服务企业和项目等,在市场中难以找到相应的专业化指导。另外,老年学的教学与研究又囿于实践操练的不足而局限了视野,不利于理论的深化和本土化。对此,应拓展学校等教育机构与政府、企业、社会组织间的合作方式。在传统的研究项目合作基础上,可通过加大老年学人才培养环节中的实习实践、扩充外聘及兼职教师等途径提升人才培养的实践能力。

  老年学专业列入普通高校本科专业目录,是我国老年学人才培养和学科体系完善的一个具有重大标志性意义的举措。老年学作为一个新兴的朝阳学科,在老龄化程度不断加深的趋势下有其巨大的发展需求和前景。只有在学科得到充分发展的基础上,才能为应对人口老龄化提供系统的人力资源和智力基础。我国老龄事业和产业方兴未艾,且长期照料护理等需求属于刚需,必然要求有更专业、更完整的人才队伍来支撑。高度重视并及时构建与社会、经济、人口发展相适应的老年学学科体系,是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的一项基础性要务,关系老龄化社会的良性协调运行与人民福祉。

  (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面向全面小康社会的老年长期照料体系研究”(16JJD840012)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中国人民大学社会与人口学院、老年学研究所)

责任编辑: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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