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来顺: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的问题域
2019年02月28日 08:1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9年2月28日第1642期 作者:周来顺

  【核心提示】苏联解体后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虽已失去了作为意识形态的主导性地位,但对俄罗斯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仍有重要影响。他们认为人类社会最终将走向共产主义,而马克思主义恰恰为人类社会提供了理解过去、通向未来的钥匙。他们普遍坚信“只要资本主义仍然活着,马克思就将一直活着”。

  自21世纪初以来,俄罗斯马克思主义研究有日益升温之势。这种升温既是基于当今俄罗斯所面临的现实困境,也是基于世界范围内所呈现出的新问题和新变化。当今俄罗斯的马克思主义研究并非铁板一块,而在研究方法、具体观点等方面呈现出一定分歧,并依据这种分歧可划分为不同的学派。从整体上看,这些学派都体现出对马克思主义精神实质的继承,体现了基于新的历史时期对资本主义的深度反思与批判,或体现了对人类命运及其未来的深度关切。

  关注苏联哲学问题

  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者认为,能否从理论层面完成对苏联教科书体系的彻底反思,在某种程度上将关涉马克思主义的未来。在他们看来,苏联教科书体系具有一定的积极意义,特别是对马克思主义大众化、体系化、实践化所进行的有益探索。但是,苏联教科书体系也存在着一系列的问题,而这些问题的存在与苏联教科书体系、苏联社会自身的悲剧性命运密切相关。一是苏联教科书体系的过于政治化。它不仅是一种理论形态、世界观、方法论,而且与现实政治、意识形态密切相关。也正是基于两者间的密切关系,使之在自身发展中日益丧失了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具有的理论品格,甚至沦为对方针政策的简单解释、阐发、辩护。二是苏联教科书体系的标签化和教条化。它日益变成一种有形式而无内容、有体系而无理论的僵死公式与道德说教,变成一种内涵简单却不容置辩的抽象结论。三是苏联教科书体系的抽象化。它日益与现实生活、与社会实践相脱离,不是反映与直面现实问题,而是脱离、逃避现实,沉迷于虚假的“理论”问题中不能自拔。从而导致苏联教科书体系不仅不能很好地认清苏联社会,也无法认清资本主义社会所发生的现实变化。由于不能正视资本主义社会所呈现出的新变化,因而简单地将“西方社会中的任何变化都解释为对资本主义危机在不断加深的确证”。

  此外,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者还对苏联教科书体系所存在的简单化、封闭化、实用化等特征进行了分析。他们认为正是基于苏联教科书体系长期以往所存的这些问题,使之日益缺乏与现实土壤所联系的那种鲜活生命力,充斥于其中的是空泛、教条、刻板、乏味、陈词滥调。这也使我们看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尽管在诸多苏联教科书体系著作中随处可见马克思、恩格斯等革命导师的经典话语,甚至人们在日常生活与工作中也像“咒语一般引用这些话语”,但实则这种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更多囿于意识形态下的刻板论证,很大程度上是建立在扭曲、实用基础之上的。

  探索马克思主义基本理论问题

  基于苏联时期马克思主义理论研究暴露出的问题,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者普遍意识到“简单回归与维护过去的东西只能是死路一条”。因而,他们主张通过对经典作家的文本性研究回到真实的马克思,进而达到正本清源的目的。在此过程中,他们主要就马克思主义理论中的诸多基础性问题进行探讨。一是马克思主义与修正主义的关系。以奥伊泽尔曼等为代表的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者指出,在苏联时期不允许对马克思主义理论进行“修正”,但在他看来“修正”是具有合理性的。对理论的修正并非意味着背离理论本身,而恰恰意味着基于新的历史时期对理论的时代化阐释和辩护。二是马克思主义与乌托邦之间的关系。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者在此问题上,一方面否认马克思主义与虚假的、非科学的乌托邦间的关系,指出马克思主义不是乌托邦,而是一门内含真理的、历史的、实践的科学。另一方面指出马克思主义具有“乌托邦性”,具有乌托邦内涵的那种合理性、超越性因素。正是在后一意义上,他们认同曼海姆关于“没有乌托邦就没有历史”的论断,例如梅茹耶夫认为,没有乌托邦的世界将是“人所能够想象出的最可怕的乌托邦”。也正是基于合理的乌托邦因素的存在,使马克思主义成为一种既基于现实而又超越现实的自我推动、自我完善性力量,从而避免了马克思主义固化为一种僵化的、教条的理论学说。

  此外,他们还就当代学界所关注的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马克思主义与历史理论、马克思主义与经济决定论间的关系问题进行了探讨。例如,在对马克思主义与人道主义间关系的探讨上,普遍强调人道主义思想是贯穿于马克思思想始终的,认为人道主义是“作为价值论上的人本主义被提出的,是马克思世界观的主要成分”。而在对马克思主义与历史理论间的关系上,则强调马克思主义是基于实践角度理解历史,而不同于以往从神学、意识、精神角度理解历史。也正是在这一意义上,德鲁卡奇认为,“马克思确实在理解历史方面完成了哥白尼式的转折”。由此可见,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者试图通过对上述问题的研究,一方面达到回应理论质疑的目的,另一方面达到地基清理的目的,从而呈现出马克思主义的本来面目。

  反思资本主义新变化

  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者看到了自20世纪中叶以来资本主义在生产方式、剥削形式等方面所呈现出的诸多新变化,认为资本主义进入了后工业社会。资本主义的这种新变化主要体现为,一是革命主体的生存状况。如果说传统工人阶级所从事的主要是体力劳动,而现今工人阶级所从事的则是具有一定技术、文化含量的工作,传统意义上的“蓝领阶层”逐步减少甚至走向消亡。进而,他们认为当今工人阶级所具有的与其说是阶级特征,“不如说是职业特征”。二是生产组织模式领域。这种新变化主要体现在基本生产资料、生产活动、生产工艺等方面。在基本生产资料上,如果说前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分别是原料、能量,那么后工业社会则强调从创造物质财富转向提供多元服务与信息产品;在生产活动的类型上,如果说前工业社会、工业社会分别是制造和采掘活动,那么后工业社会则是科学密集型;在社会基础上,如果说前工业社会是人与自然界的相互作用,工业社会是人对自然界的改造,那么“后工业社会的基础则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作用”。三是文化资本领域。与传统社会相比,随着社会财富的增加与物质条件的改善,当今发达资本主义社会日益重视文化、文化资本,文化资本的地位日益凸显。

  此外,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者还就资本主义剥削的新方式、资本主义危机的深入化、资本主义矛盾的深层化等问题进行了分析。通过分析指出,资本主义社会在近年来虽呈现出诸多新变化,但剥削逐利的本质没有变。也正是这种不变的本质决定了资本主义在完成自身历史使命的同时将最终退出历史舞台。

  关切社会主义未来命运

  当代俄罗斯马克思主义学者普遍认为,马克思主义在今天仍有着重大的理论与现实意义,“马克思主义正在回到我们的现代生活当中”。也正是基于这样一种共识,梅茹耶夫从文化角度探讨了马克思主义的现实性问题,认为从文化角度比从政治、经济等角度理解社会主义更具合理性,认为社会主义是一种文化空间。而布兹加林则强调,社会主义的建构既应吸收包括东欧新马克思主义、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内的理论成果,以及当今中国这个最大社会主义国家的重大理论和实践成果,同时也应深入理解当今资本主义所呈现出的新变化、新特征、新问题。他们认为,俄罗斯重新走向社会主义道路是具有可能性的,这既是基于目前所遭遇的现实危机,也是基于异化及资本逻辑所带来的严重后果,更是基于马克思主义学说所具有的生命力。

  通过上述研究可见,苏联解体后马克思主义在俄罗斯虽已失去了作为意识形态的主导性地位,但对俄罗斯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仍有重要影响。他们认为人类社会最终将走向共产主义,而马克思主义恰恰为人类社会提供了理解过去、通向未来的钥匙。尽管在对马克思、马克思主义一些具体观点的理解上有一定分歧,但他们普遍坚信“向马克思的回归是不可避免的……只要资本主义仍然活着,马克思就将一直活着”。

  (本文系黑龙江省博士后科研启动金资助项目(LBH-Q16192)、黑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一般项目(18ZXB180)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黑龙江大学哲学学院暨文化哲学研究中心)

责任编辑:常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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