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娅理论追求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
2022年12月06日 10:00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22年12月6日第2545期 作者:赵俊海

  英国科学家拉伍洛克(James Lovelock)于20世纪70年代提出了盖娅假说,法国哲学家拉图尔(Bruno Latour)进一步发展了这一假说。两位学者均于2022年离世,令学界痛惜。这两种盖娅理论在地质学、哲学、生态学等领域产生了广泛影响,并能够对我们的生态文明建设带来一定启示。

  拉伍洛克与盖娅假说的提出 

  拉伍洛克(1919年7月26日—2022年7月26日)是一位英国科学家、发明家、环境保护主义者和未来学家。1948年,拉伍洛克在伦敦卫生与热带医学院获得博士学位。1948—1961年,他在英国国家卫生研究院病毒部工作,其间访问过耶鲁大学,在哈佛医学院工作过一段时间。1961—1964年,他在美国贝勒大学工作,其间参加了美国航空航天局(NASA)的一些工作。1964年之后,他一直开展独立的科学研究。他的主要著作有:《盖娅:地球生命的新视野》《盖娅时代:地球传记》《向盖娅敬意》《盖娅的复仇》《消失的盖娅》《新星世》等。

  盖娅假说缘起于拉伍洛克参加美国“火星计划”的经历。1961年,他受美国航空航天局的邀请,参加了“火星计划”。拉伍洛克的主要工作是设计在火星和其他行星上探测生命的方法。他提出了基于所有生命形式的普遍特征“熵减”来设计宇宙生命探测的思想实验。后来“火星计划”虽然被叫停,但拉伍洛克并没有停止对生命的本质、地球生命的思考。

  “盖娅”这一名字,来自拉伍洛克的朋友兼近邻,英国小说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戈尔丁(William Golding)的建议。20世纪70年代,他们都居住在英国威尔特郡的鲍维厄乔克(Bowerchalke,Wiltshire)。一天,拉伍洛克请教戈尔丁:是否有一个含义为“大地”的词能取代“由地球大气的化学不稳定性测定的有内部稳态趋势的控制体系”这一冗长的短语,并希望这是“一个4个字母的好词”。在一次散步中,戈尔丁提出了“盖娅”(Gaia),即希腊语中“大地母亲”的意思。拉伍洛克接受了戈尔丁的建议。

  1965年,盖娅假说的想法闯入了拉伍洛克的脑海中。1968年,在美国新泽西州普林斯顿举行的一次关于地球生命起源的科学大会上,拉伍洛克首次提出了盖娅假说,并在1972年发表的《透过大气看盖娅》(Gaia as seen through the atmosphere)一文中正式阐释了它。盖娅假说认为,地球是一个活的超级有机体,是由大气、海洋、表面的岩石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整个“活着的”系统组成。这一系统是一个反馈或控制系统,即为了地球上生物有一个适宜的生存环境,它可以调节自身。比如,盖娅可以调节地球温度和氧气含量等,以适宜地球上的生命生存。盖娅至少由4个部分组成:蓬勃生长的生命有机体,开发利用任何开放的环境机遇;遵守达尔文自然选择规则的有机体,即让最多的后代存活的生物物种;对自身的物理和化学环境产生影响的有机体;确立生命界限的约束或边界的存在。

  在拉伍洛克看来,解释“盖娅”不是一件易事,因为这个概念是基于直觉,来自内心和潜意识,而难以运用逻辑推理、实验证明等现代科学的方式来理解。总之,盖娅假说是一个有机主义的假说和地球自然观,它扭转了多年来关于地球是一个无活力的物质和能量机制的机械论认识。

  拉图尔及其盖娅思想 

  拉图尔(1947年6月22日—2022年10月9日)是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和人类学家,是科技哲学STS领域巴黎学派的创立者。拉图尔在1975年获得法国图尔大学博士学位,在1982—2006年间,任教于法国巴黎国家高等矿业学校的社会学与创新中心,2006—2017在巴黎政治学院工作,2017年退休。2017年,拉图尔在中国开展了多次演讲,所到之处掀起了一阵拉图尔热。其主要著作有:《实验室生活》《科学在行动》《我们从未现代过》《自然的政治》《面对盖娅》《何处着陆?》等。

  早年,拉图尔因提出行动者网络理论(Actor Network Theory,ANT)而出名。20世纪70年代,拉图尔在美国索尔克生物研究所(Salk Institute for Biological Studies)从事研究工作。他采用人类学的方法,近距离观察科学家如何做科研,他观察的其中一个成果就是行动者网络理论。该理论在本体论要求广义对称性原则(general symmetry principle),该原则认为,在我们对科学知识进行解释的时候,要采取一种对称性分析,要完全对称地处理自然世界与社会世界、认识因素与存在因素、宏观结构与微观行动这些二分事物。总之,要取消自然与社会、人类与非人类的二分。在晚年,拉图尔利用行动者网络理论、广义对称性原则、人类世(Anthropocene)等理念丰富和发展了拉伍洛克的盖娅假说。

  首先,拉图尔认为,盖娅是一个容纳各种行动者和各种争论的综合体,具有多种面孔。人与盖娅的关系,就好比莫比乌斯环——人在盖娅中,却和它处于一种对话和相互建构的状态。在拉图尔看来,盖娅代表了一种与科学主义的全球自然观、浪漫主义的大地自然观均不同的第三种自然观。这种盖娅自然观意味着盖娅就是我们人类生活的全球生态网络。

  其次,拉图尔将盖娅假说与人类世概念进行了结合。人类世概念是荷兰诺贝尔化学奖得主、气象学家克鲁琛(Paul J. Crutzen)于2000年提出。这一概念认为,自工业革命以来,人类活动包括人口膨胀、对地球资源的消耗都对地球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人类已成为核心和主导性要素。拉图尔认为,人类世的到来,为人与自然环境的纠缠关系提供了说明。人类世是一个人类必须认识到不能孤立行动的时代,不能再通过自身力量将自己孤立于非人类之外。这为盖娅理论的建立提供了契机。在人类世,人不是超然世外的人,而是深度绑定在大地上的人,是与自然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人。

  最后,拉图尔用“盖娅”代替“自然”,用“集体”消解“社会”,以此破除现代性的二分。在破除的基础上,拉图尔试图建立就生态问题而言的人类和非人类共存的集体机制,也即“万物会议”,造就一个具有政治生态学意义的生态理想国。

  两种盖娅理论启示我们,人与自然或地球是生命共同体。无论拉伍洛克的盖娅假说,还是拉图尔的盖娅方案,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一种有机、积极的自然观,是对现有机械、被动、征服式、对人与自然采取二分的自然观的解构。这告诫我们,人类和自然并不是天然的二分,而是具有内在的统一性。在生态文明建设中,我们要强调人与自然的共生关系,既不能完全以人为中心,也不能简单采取浪漫主义的“封存”自然,而是要和谐共生。同时,每一个行动者,包括各利益攸关方的全体人类和非人类行动者,都可以也应当发挥其作用。“绿色地球”既是盖娅的栖息地,也是我们人类的“理想国”。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敬畏自然:新冠肺炎疫情下的自然伦理学思考”(E0E48941X2)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中国科学院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责任编辑:张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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