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小平:那份温暖一直都在
2017年06月30日 07:58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6月30日第1238期 作者:臧小平

  准确地说,这个十三四平方米的房间是我的书房兼卧室。一架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书柜、一张黑胡桃色的普通写字台和一把从上个世纪就开始使用的折叠椅,凸显了它作为书房的功用。阳光柔和地从左面L形的窗户中斜射进来,使明亮的房间温暖、静谧而又温馨。

  我的书房简陋素朴,没有一件奢侈品装点过它;然而在情感和精神层面上,它又是那样厚重丰盈,令人艳羡。因为,在这儿,我与我亲爱的父母之间的深情与交流无处不在。虽然这两位老者早就先后逝去,虽然我也已经是年近七旬的白发之人。

  你看,当年我89岁的母亲在身患重症之时,于2008年为我亲手培植的银星海棠(我深情地叫它“妈妈花”),在窗下尽情地舒展着它的枝叶,暖阳下的一簇簇花苞依旧次第绽放,就像慈母对我绵绵不尽的爱;你看,书柜中摆放的双亲的合影或单人照,仍然在岁月的流逝中向我展开笑颜,这些丝毫不曾褪色的形象,那样鲜活地镌刻在我记忆的最深处;你看,母亲生前用过的小小的塑料外壳的屋形闹钟,在写字台左侧“嘀嘀嗒嗒”地走得分秒不差;尤其令我珍视的,是悬挂在书房墙上年迈父亲为我写的两幅墨宝。

  写字台西面墙上那张大的条幅写于1977年。时年72岁的父亲亲手抄录了他作于1961年11月10日的诗句:“生活的道路美丽又宽广,/我的胸怀呵是这么舒畅,/心头像有只宛啭的春莺,/按捺不住要歌唱的欲望。/迎春花虽然开得很小,/她却有自己的一份色香,/噼噼啪啪像一支火鞭,/迎来了灿烂的大好春光。”

  在诗后的跋中,他写道:

  《凯旋》诗集序句,足见我的胸怀。你作工人极为光荣,站在自己工作岗位上,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像小小一朵迎春花一样。

  写给大女儿小平存念

  克家   

  一九七七年四月花开时节

  我是六八届高中生,当过兵(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战士)、农(农村插队知青)、工(纺织厂工人)。我在石家庄纺织厂当工人的那年,正值花开时节,父亲就在铺开的宣纸上,用诗的语言,形象生动地再一次展现了他对子女们的谆谆教诲和殷殷期待。这种从我幼时就开始接受到的父母的言传身教,形成了我们这个大家庭令人称颂的家风。而这独具色香的迎春花,一直在我的心中怒放。

  写字台上方挂着的那张小条幅,是父亲在吴作人先生“奔牛”图的彩笺纸上题写的: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着花。

  顾炎武名句,我极喜爱。小平学习、欣赏。

  克家   

  一九九三年十一月,时年八十有九

  父亲生前曾把这句他“极喜爱”的诗抄于一方宣纸之上,贴在书房兼卧室中的书柜玻璃内侧,日日相对。于是,同样“极喜爱”这个名句的我,特请父亲写下了这张条幅。当时,我非常钦佩耄耋之年的父亲苍龙行雨、老树着花的精神和干劲儿;如今,这句话也一样成为步入老年的我的座右铭。

  坐在这间充满挚爱、温暖和精神传承的书房中,我的笔下不断流淌出我的情感爱憎和心中的歌;在这里,我为亲爱的父亲搜集资料、选编著作……双亲对我的大爱和期许使我不愿懈怠自己的脚步。书柜中存放我作品的多层格子逐渐丰满,收入我佳作的书籍与父亲的大作并排摆放着。我也曾在这里郑重地填写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的表格。我知道,父亲、母亲的眼睛在望着我。即使多年患病的我近来又被两种癌症偷袭,我依然乐观坚强地握笔坐在写字台前。这是在书房中展开的对于命运与病魔的顽强抗争,迎春花也要搏击冬末的严寒。我更希望在“苍龙”、“老树”之年,在“嘀嘀嗒嗒”的时钟鸣响时光飞逝中,向天堂中的双亲再交上一份份令他们欣慰开颜的成绩单!

  这就是我的书房,一个给我带来巨大亲情温暖、生活方向和力量源泉的所在,一个脚踏实地地实现奋斗目标和人生价值的地方。

责任编辑:常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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