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富与权力:走进古埃及前王朝
2017年01月26日 08:37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2017年1月26日第1139期 作者:郭子林

  因为文献史料的缺乏,古埃及早期历史(约公元前2600年之前)始终模糊不清,有若干空白点需要填补。近些年,以前王朝时期(约公元前4400—前3000年)的墓地和聚落遗址为焦点的考古发掘和研究,不断为古埃及早期历史的重构提供新史料。阿拜多斯U-j墓的考古发现为前王朝末期的涅伽达文化III期(约公元前3200—前3000年)——迄今为止仍然不够清晰的历史时期——提供了很多新洞见。

  发现U-j墓

  阿拜多斯(Abydos)是希腊人对古埃及城市Abedju的称呼,现代阿拉伯人称其为马哈斯纳(el-Mahasna)。阿拜多斯位于上埃及,是古埃及奥西里斯崇拜的重要中心之一,更是古埃及历史早期的重要丧葬和居住之地。阿拜多斯东北部的乌姆卡伯(Ummel-Qaab,意为“陶罐之母”)是一处面积很大的墓地区域,主要包括U墓地和B墓地。

  1894—1898年,考古学家埃米勒·阿米里诺在U墓地进行考古发掘。据他报告,他在5天内(1896年1月15—19日)发掘出了150—160个墓穴。到目前为止,U墓地已发掘了大约700个涅迦达文化I(约公元前4000—前3500年)至涅迦达文化III时期的墓穴。很显然,最初U墓地主要是一些简单的坑穴,到涅迦达文化II(约公元前3500—前3200年)末期只有精英群体的成员埋葬在这里。涅迦达文化III时期的墓穴结构比较复杂,几乎所有墓室都用泥砖做围墙,都覆盖着木头横梁做的墓顶。

  从1977年开始,德国考古研究所在U墓地开展考古调查和发掘工作。1988年,该研究所的考古学家G.德瑞尔在这里发现了U-j墓,立刻引起了国际埃及学界的广泛关注,因为该墓的结构和陪葬品都蕴含着大量历史信息,为人们深入了解前王朝的历史提供了大量宝贵史料。

  建筑结构非同寻常

  U-j墓位于U墓地南端,位于多墓室结构的U-i墓和U-k墓之间。坟墓呈稍微扭曲的长方形,坟墓的四个角基本上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上。U-j墓用泥砖墙分割为12间墓室。根据考古学的分析,坟墓的建筑过程分为两个阶段,最后的总占地面积达80多平方米。

  考古学家推测,坟墓的墓室上面首先是刺槐木横梁,横梁上面放有用泥土把木头残渣和席子混合在一起的覆盖物,再上面是厚厚的泥砖层,泥砖层上面是挖掘墓坑时取出的砂石等物质。这使得坟墓的上部高出地面,以表示坟墓的存在,而且坟墓上面的突起物类似于原始山丘。在埃及人看来,原始山丘是生命开始的地方,从而这个坟墓顶层部分预示着死者的再生。

  G.德瑞尔认为,这些墓室结构是按照墓主人生前居住的房屋结构建筑的。从墓室的布局来看,第1墓室显然相当于房屋的主卧室;第5、2、3墓室之间相连通,但与中央墓室6都没有直接连通,相当于房屋的储物间;第8墓室有独立通道,相当于家人的活动空间;第6墓室相当于房屋的接待室或客厅;第4、7、10墓室相当于房屋的私人卧室,第9墓室是为地位较高的人或仆人提供的房间。

  由此,那些墙门(墓室之间墙壁上类似缝隙的门)的作用也就明确了:东西走向的墙门通常是封闭的,以防止太阳光直接照入;南北走向的则通常是开放的,为的是允许凉爽的北风得以吹入,以降低室内温度。这种坟墓内部结构或许正是为了使死者在来世继续其在今世的生活方式。

  陪葬品种类多样

  很显然,盗墓贼早就“光顾”了U-j墓,但坟墓里仍然留存下了很多陪葬品。如第1墓室内部残留着一个很大的木制神龛或外棺,棺内保留着死者曾经使用过的权杖、珠宝首饰、化妆用品、衣服和武器,棺木南北两侧还有大约500个叠放在一起的带波浪状手柄的容器。第2墓室里面堆放着大约190个至250个带波浪状手柄的容器。第3、4墓室里面是用尼罗河泥土制作的埃及粗陶器(如啤酒坛子),等等。整个坟墓中还有很多骨头标牌和象牙标牌。

  整体来看,坟墓中的陪葬品是按照物品本身的价值和其对于死者来世生活的重要性来放置的。最重要的物品都放在第1墓室和与之相连的第11墓室。第1墓室中的容器盛放的是油和肉,这些对于死者的今世和来世生活都是最重要的物品;第11墓室中的各种用品都是死者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或非常喜欢的物件。第2—10墓室和第12墓室存放的都是各种陶器,按照种类放置在各个墓室里,虽然数量众多,但其重要性稍逊一些。

  墓主人是蝎子王I

  在1999年的考古报告中,G.德瑞尔称U-j墓中有160件用骨头和象牙制作的标牌,每件大小为2厘米×1.5厘米,上面刻着1至4个符号。坟墓中还有很多陶器和谷物。经过C14测定,这些物品的年代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3200年。它们都是死者生前拥有之物,从而墓主人的生活年代大概在公元前3200—前3150年左右。这个年代在考古学上对应于古埃及涅伽达文化III早期。

  从规模、结构、陪葬品数量来看,U-j墓与同时期的其他坟墓形成非常鲜明的对比,墓主人的地位一定很高。第1墓室出土的两颗金钉(尽管用途未知)和第11墓室发现的一些用象牙制作的游戏物件,都表明这个坟墓的主人拥有不同寻常的地位,因为黄金和游戏物品是古埃及早期社会精英的奢侈品。最为重要的是,第1墓室出土了一个权杖,这是古埃及历史上代表王权的物件。综合这些信息,基本可以断定坟墓的主人是古埃及早期的某个国王。

  再通过分析坟墓中留存下来的各种带有符号的物件发现,蝎子符号出现的频率最高,蝎子符号有时还与一种植物在一起。根据后来的埃及语知识,蝎子与植物组合在一起可以读为“蝎子的(农业)地产”。鉴于这些证据,埃及学家们认为蝎子王是这座坟墓的主人。这个蝎子王显然不是那个在希拉康坡里斯奉献了权标头祭品的蝎子王,从而考古学家称这个国王为蝎子王I。蝎子王I的发现为古埃及前王朝末期0王朝的国王序列增加了一位国王。

  佐证古埃及社会复杂化程度

  从一定程度上讲,王的出现是社会复杂化的结果。U-j墓恰恰为古埃及早期社会复杂化提供了较多具体信息。从坟墓的陪葬品来看,当时的埃及已有了远程贸易。坟墓中有大约700件迦南容器,它们应该是通过有组织的贸易活动到达上埃及的;第11墓室中的几个雪松木箱的材料不是埃及本土产的,雪松的出产地主要是今黎巴嫩地区;第11墓室中还有一个造型奇特的碟子,用黑曜石打造,外面雕刻着一双人手,每个手指都清晰可见,黑曜石产自埃及南部的埃塞俄比亚。由此可以断定,墓中的物品应该只是当时埃及与外界贸易往来物品的冰山之一角。为了满足精英群体的需要,埃及与古代西亚、埃塞俄比亚都有较大规模的贸易往来。大规模的远程贸易需要强有力的组织和较为复杂的社会阶层关系作保障。

  值得注意的是,墓中发现有很多带有文字符号的物件。据G.德瑞尔称,不仅发现了160件刻画着文字符号的木头和象牙标签,还有125件带有墨水图符的容器和容器碎片。墨水图符描绘的主要是植物(树木等)和动物(蝎子、鱼、贝壳等)。学界基本认为,这些墨水图符记录的是容器或其盛放之物的来源地。

  木头和象牙标签上的符号更有意思,有些标签上刻画的是数字符号,有些是植物和动物的组合图案,也有刻画鸟和物体的组合图案。例如,几个标签上刻画的是一只鹳鸟和一把椅子。在象形文字中,鹳鸟读作“巴ba”,椅子读作“塞特st”,这样组合起来读作“巴塞特baset”,而这个词恰恰是古埃及人对现代埃及城市布巴斯提斯(Bubastis)的称呼。

  学者们通过与后来的埃及语言文字做比较,发现这些墨水图符和标签刻画符号应该是古埃及最早的文字,不仅有含义,还能发音。这些标签和陶器是公元前3200年的物件,这表明最晚到公元前3200年,古埃及人已经有了用于记述物品来源地、物品所有者和物品数量的文字,甚或拥有了更为复杂的文字。文字的使用为社会管理提供方便,也推动社会向复杂化演进。

  U-j墓反映了古埃及早期王权的情况。首先,坟墓的结构之复杂、占地面积之大、陪葬品之多(仅保留下来的就有大约2000件)都能说明蝎子王I掌握了较大权力、拥有了较多财富,而“蝎子的(农业)地产”则进一步说明他掌握着部分或整个国家的土地。其次,在古埃及早期,埃及与迦南地区和埃塞俄比亚的贸易往来应该是由国家组织进行的,甚至有军队参与,这说明蝎子王I掌握了对外贸易和军事权力。再者,阿拜多斯在上埃及,蝎子王I如果要与迦南进行贸易,势必经过下埃及广大地区,这或许意味着蝎子王I对下埃及有较大权力,至少与下埃及有着密切关系。此外,文字的使用使国王能够更有效地管理国家。这些都表明蝎子王I拥有较高地位,掌握了行政管理权、土地和其他财产的管理与使用权、对外贸易和军事权等。

  总而言之,因庞大的规模、复杂的结构和大量而多样的陪葬品,U-j墓成为前王朝末期社会发展的标志性遗存。它不仅明示了公元前3200年至前3150年左右古埃及墓葬建筑水平和丧葬习俗,还以丰富的物质遗存和铭文符号讲述着当时埃及与外界的贸易往来,更以真实的物件展示出古埃及前王朝末期0王朝王权的某些面相。

  (作者单位: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

责任编辑:崔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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